就在手帕抬起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如同利剑般射向走廊尽头的阴影——那里,一个穿着宝蓝色旗袍的窈窕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而过,消失在杂物间的门后。是沈安娜!她终于到了!凌啸岳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丝,但随即又提得更高——她来得正是时候,却也意味着,她同样暴露在了危险之中。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怀表报时声突然响起,打破了走廊的死寂。渡边从内袋掏出那只金壳怀表,看了眼时间,脸上的阴云似乎散去些许。他松开手,甚至带着一丝“善意”,伸手替凌啸岳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孙会长不喜欢客人迟到。凌先生,请——”他的手指修长,动作优雅,却在掠过凌啸岳左胸第七根肋骨下方时,如同毒蛇吐信般,极其短暂地停顿了半秒。
凌啸岳的心脏猛地一跳!那里,正是他贴身藏着的勃朗宁M1910枪套的位置!这个魔鬼!他不仅看穿了他的小动作,甚至连他的武器藏在哪里都了如指掌!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衬衫后背。
他强迫自己挺直脊背,如同赴死的战士,目不斜视地走向电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铁板上,背后渡边那两道如同实质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的脊椎烧出两个窟窿。电梯门缓缓关闭,镜面般的金属门上,映出他苍白却坚毅的脸。透过门缝,他看到沈安娜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大厅中央,手里拿着《中央日报》的记者证,正与一个身着丝绸马褂、体态微胖的中年男人相谈甚欢——那是孙志远,这场“鸿门宴”的主人。那个穿着月白色旗袍的女子,身姿曼妙,笑容温婉,此刻像一朵盛开在荆棘丛中的白莲,优雅,却带着致命的危险。
沈安娜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敏锐地捕捉到电梯里投来的、几乎要灼穿门板的目光。她并未转头,只是眼角的余光与凌啸岳在空气中短暂交汇。就在那不到半秒的对视中,凌啸岳清晰地看到,她的瞳孔以微不可察的节奏微微收缩了三次——那是他们约定的紧急联络信号,用摩斯密码的节奏变化传递信息:短、短、长——代表“三”;长、短、短——代表“楼”;短、长、短——代表“档”……三个清晰的信息如同电流般传入凌啸岳的脑海:三楼档案室、西南角通风口、十五分钟后行动。
电梯门彻底关闭的瞬间,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如同毒蛇般穿透门缝,钻入凌啸岳的耳朵:“盯紧那个记者,她的钢笔,比勃朗宁还危险。”
凌啸岳的心沉到了谷底。
与此同时,沈安娜正从容地站在孙志远的办公室里,将一叠冲洗好的照片轻轻放在宽大的紫檀木办公桌上。七寸大小的相纸上,是南京下关码头仓库的绝密景象——堆积如山的木箱上,赫然印着“三井物产”的标记,而镜头的角落里,几个穿着军装的日本兵正鬼鬼祟祟地搬运着货物,动作间,木箱的缝隙里隐约露出了枪管的轮廓。孙志远的脸色,在看到照片的瞬间,变得煞白。
沈安娜将牛皮纸袋轻轻放在红木办公桌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肾上腺素,声音里却刻意注入了恰到好处的兴奋,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独家新闻:“孙会长,”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带着记者特有的敏锐与急切,“这是我上周在南京冒着风险拍到的独家新闻。您瞧瞧,如果《中央日报》的头条刊登出‘日军利用民用船只偷运军火’这样的猛料,您觉得发行量会增加多少?”
孙志远,这位重庆商会的掌舵人,此刻正陷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他的目光在沈安娜脸上停留了一瞬,才缓缓移到桌上的照片。雪茄夹在指间,猩红的火光明明灭灭,烟灰簌簌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留下几点微不足道的污痕,他却恍若未觉。三秒,仅仅三秒,沈安娜却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她知道,这个老狐狸的脑子里正在飞速盘算着利弊——她的记者身份,是他可以利用的棋子,能为他带来对抗政敌的政治资本;但这枚棋子若有不慎,也可能变成一颗随时引爆的炸弹,将他连同整个商会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沈小姐的新闻嗅觉,果然名不虚传,敏锐得很。”孙志远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听不出喜怒。他慢悠悠地按下内部电话的按钮,对着话筒简短地吩咐:“请凌先生到我办公室来。”放下话筒,他并没有立刻看向沈安娜,而是突然伸手,从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
“啪嗒。”
一声轻响,一把泛着冷光的勃朗宁手枪被他平平地放在桌面上,枪口不偏不倚,正对着沈安娜的心脏位置。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沈安娜的瞳孔微微一缩,右手下意识地搭在手袋的黄铜搭扣上,那里,藏着一支为她量身改装过的勃朗宁M1910,小巧玲珑,却足以在近距离内致命。她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孙志远左手的小指上戴着一枚墨玉戒指,此刻,那枚戒指正被他无意识地缓缓转动着——这是召唤保镖的暗号!沈安娜的心沉了下去,果然,这个老奸巨猾的特务头子,从一开始就没真正相信过她的记者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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