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不值得劳烦副处长您挂心,他就乐呵呵地走了。怎么,他有问题?”秦海龙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疑惑和探究。
凌啸岳没有直接回答,他转身走向墙角的保险柜,转动密码盘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取出“捕鱼行动”的人员名单,那是一份泛黄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二十三个名字,每一个名字都被红笔仔细圈出——这些都是可能接触到行动计划核心内容的人员。他的指尖缓缓划过“李建国”三个字,这个在军统干了十五年的老资格,上个月才从南京调回重庆,履历清白得像一张从未书写过的白纸。太过清白,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疑点。
“对了,”秦海龙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放下军刀,“昨天我去警备司令部送一份协查文件,出来的时候,在街角的咖啡馆看见李副处长了。你猜他跟谁在一起?渡边那个狗汉奸翻译官!那小子点头哈腰的样子,活像见了亲爹,看得我一阵恶心。”
“啪嗒。”钢笔尖在纸上猛地戳出一个墨点,迅速晕染开来,像一朵绽放的黑色毒花。凌啸岳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三天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他在百乐门后巷执行一项秘密监视任务时,曾瞥见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阴影。当时雨势太大,他只隐约看到后座一闪而过的一双军靴。现在想来,那擦得锃亮的皮靴侧面,分明有个精致的梅花形状的金属扣——那正是李副处长平日里常穿的那双德国进口皮靴,他还曾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炫耀过那独特的梅花扣!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拼凑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把王二麻子的卷宗,立刻调给我。”凌啸岳缓缓合上文件夹,金属搭扣碰撞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如同惊雷般惊醒了沉睡的黑暗。“另外,从现在起,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李副处长的行踪,记住,务必隐蔽,绝对不能惊动他。”
秦海龙刚想开口反驳“监视上级不合规矩”,却被凌啸岳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冰冷杀意冻住了话头。他跟这位老同学、老搭档共事多年,太了解他了。当凌啸岳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光芒的鹰隼般的眼睛,泛起这种彻骨的寒意时,必定有人要为曾经流淌的鲜血,付出最沉重的代价。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内鬼的影子,已经清晰地投射在墙上,而狩猎,才刚刚开始。
凌晨四点,军统重庆站的档案室像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孤岛。檀木柜在幽微的应急灯下泛着乌木般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特有的霉味,混杂着防虫樟脑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心头。凌啸岳戴着雪白的丝质手套,指尖如同抚过易碎的瓷器,轻轻拂过李建国三个字的档案袋。牛皮纸封面顶端,那枚代表绝密的火漆印依旧完好无损,暗红的蜡质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然而,当他的指尖滑过侧面时,一丝异样的触感让他瞳孔微缩——缝线的针脚疏密不均,线头末端带着新鲜的截断痕迹,显然是被人重新装订过。
他从随身的金属烟盒里取出一片薄如蝉翼的刀片,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挑开线脚。当最后一根线被挑断,档案袋的夹层里,一张微微泛黄的照片无声地滑落,飘落在铺着墨绿色台布的桌面上。
照片的背景是南京玄武湖畔,阳春三月,樱花烂漫。年轻的李建国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意气风发地站在一位和服女子身旁,两人相视而笑,神情亲昵。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樱花树下,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正望向镜头方向,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凌啸岳的心脏骤然一紧——那张脸,纵然经过岁月的雕琢,他也绝不会认错,赫然是如今潜伏在重庆的日本间谍头子,渡边一郎!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突然传来清晰的皮鞋敲击水泥地面的声响。那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感,由远及近。凌啸岳的反应快如闪电,右手如同鬼魅般探出,精准地捏住照片一角,顺势一翻手腕,那张足以颠覆一切的照片便消失在他胸前怀表的夹层里。他合上怀表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磨砂玻璃门外,李建国略显佝偻的身影出现了,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桶口氤氲着袅袅的白色热气,在这清冷的凌晨显得格外突兀。当这位看似和蔼的老领导推门而入时,凌啸岳正对着台灯,眉头微蹙,专注地研究着一本摊开的密码本,仿佛已在此处枯坐一夜,未曾挪动分毫。
小凌还没休息?李建国,这位档案室的副处长,脸上堆起温和的笑容,眼角的皱纹因这笑容而愈发深刻。他将保温桶轻轻推到凌啸岳面前,带着几分家常的亲切,拙荆夜里炖的莲子羹,给你送点过来,补补身子。看你这几天为了沈煜默同志的案子,熬得眼睛都红了。
瓷碗碰撞保温桶内壁的轻响,在这死寂的档案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诡异。李建国的目光在凌啸岳脸上停留片刻,随即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听说沈煜默同志牺牲了?真是可惜了,多好的小伙子,业务能力强,人又踏实肯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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