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商会大楼十二层,空气凝滞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孙志远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在凌啸岳掌心缓缓转动,门轴里陈年的润滑油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这声音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被无限放大,每一声都像重锤般敲在凌啸岳紧绷的神经上。他如壁虎般贴着冰冷的墙壁滑行了半步,耳廓捕捉着走廊里巡逻队渐远的脚步声,直到那皮革摩擦声彻底消散在楼梯拐角,才像一尾游鱼般滑入室内。
月光被百叶窗切割成锋利的银刃,在柚木地板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如同棋局上的楚河汉界。凌啸岳的目光如鹰隼般精准,第一时间锁定了办公桌后方那个半人高的德国产保险柜——灰黑色的金属外壳在暗夜中泛着冷硬的哑光,四条铸铁支脚牢牢钉在地面,仿佛一头蛰伏的钢铁猛兽,腹中藏着足以颠覆战局的计划核心。
咔嗒。腕表表盖被指腹轻轻掀开,表盘上的荧光指针在幽暗中勾勒出凌晨两点十七分的轮廓。凌啸岳的瞳孔微微收缩:按照计划,沈安娜在外围利用接线生身份只能争取四十分钟的安全时间,而秦海龙调动的巡逻队将在二十分钟后换防经过这层楼。他深吸一口气,将特制消音手枪插回腰际的快拔枪套,冰冷的枪身贴着温热的皮肤,形成奇异的安全感。指尖在保险柜冰冷的转盘上轻轻一触,金属的寒意顺着神经直抵后脑,让混沌的思绪瞬间清明。
这是1942年最新型的恩尼格玛转盘密码锁,三个相互咬合的齿轮边缘蚀刻着从0到99的细密刻度,需要精确对准三组密码才能开启。凌啸岳指尖摩挲着光滑的转盘边缘,指腹感受着金属表面细微的磨砂纹理,脑海中飞速闪过林秀雅提供的情报碎片——孙志远每天清晨六点十七分准时起床,办公桌上永远摆放着穿和服的女儿照片,书架第三层藏着昭和十五年的日本酒,左手无名指内侧有道新月形伤疤......这些看似无关的细节在脑海中翻腾,如同散落的拼图等待归位。
笃笃笃。
突如其来的敲击声让凌啸岳瞬间绷紧了全身肌肉,颈椎发出细微的脆响。他像被按下暂停键般僵在原地,三秒后才分辨出那是楼外雨点敲打排水管的声音。冷汗顺着额角滑进衣领,在脊背上洇出冰凉的湿痕,带来一阵刺痛。凌啸岳用袖口快速抹去汗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真正的猎人从不被意外惊扰,他在心中默念着狐系特工的训诫。
孙志远,你这个老狐狸。凌啸岳嘴角勾起冷峭的弧度,指尖在转盘上画了个无声的圈。伪善者最擅长用日常细节构筑心理防线,这个保险柜的密码绝不可能是简单的生日或纪念日。他回想起林秀雅密信里那句看似无关的话:老板每月十五必去朝天门码头,站在福兴号旧址前抽三支烟,说要看看的地方。
转盘在指尖缓缓转动,发出砂纸摩擦般的细微声响。凌啸岳闭上右眼,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当第一个齿轮卡榫到位时,金属内部会传来几乎难以察觉的声。他保持着每分钟十二次的呼吸节奏,指尖感受着转盘转动时的细微阻力变化,就像盲人在阅读盲文。
第一组密码......凌啸岳的喉结在紧绷的皮肤下轻轻滚动。孙志远1937年在南京发迹,那年他通过倒卖军粮攫取了第一桶金,刚好35岁。当转盘刻度缓缓指向时,凌啸岳敏锐捕捉到齿轮咬合的轻响,那声音细微得如同蝴蝶振翅,却被他训练有素的听觉精准捕获。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着,狐系特工特有的耐心此刻化作最锋利的武器,让他在寂静中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突然,走廊里传来钥匙串碰撞的脆响!凌啸岳全身汗毛倒竖,身体像被弹簧牵引般矮身躲到保险柜与墙壁的夹角处。他能听见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右手已经扣住了靴筒里的剧毒匕首,三棱形的刀刃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冷光。三秒、五秒、十秒......那脚步声在办公室门外停顿片刻,随后是渐行渐远的嘟囔声——是醉酒的清洁工走错了楼层。
冷汗浸透了衬衫后背,黏腻地贴在脊背上勾勒出脊椎的形状。凌啸岳重新站起时,发现掌心竟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从西装内袋掏出林秀雅提供的特级鹿皮手套戴上,指尖传来丝滑的触感,避免汗水锈蚀精密的锁芯。现在必须加快速度,刚才的意外已经消耗了宝贵的五分钟。
第二个齿轮开始在指尖转动,凌啸岳想起孙志远办公室墙上挂着的《赤壁赋》拓片,以及他闲聊时说过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的感慨。这个汉奸骨子里藏着旧式文人的矫情,密码或许藏在他的所谓里。孙志远常对人吹嘘自己在日本留学时精通茶道,而日本茶道中最着名的和敬清寂四谛......当转盘指向时,第二声清脆的从锁芯深处传来。
最后一组密码让凌啸岳陷入沉思。他想起林秀雅密信里那个特殊的标记——在朝天门码头字样旁画着小小的锚链。孙志远总说要去看的地方,而他发迹前在码头当账房先生时,曾因赌债被打断过右腿。凌啸岳的指尖在刻度处停顿——13级台阶,从码头到账房的距离;也是西方最忌讳的数字,暗合孙志远内心深处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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