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啸岳的指尖刚触到保险柜冰凉的黄铜门闩,掌心便沁出细密的汗珠,黏住了丝质手套的纹路。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如同他此刻的心境——既有任务即将完成的紧张期待,又有对未知危险的高度警觉,每一根神经都像绷紧的弓弦。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指尖在锁孔内精准地拨动,这双手曾在手术刀上游刃有余,此刻却因承载着太多生命的重量而微微颤抖。
一声轻响,厚重的柜门带着陈年灰尘与防锈油混合的气息缓缓下沉,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凌啸岳迅速打开钢笔形状的微型手电,冰凉的金属笔身在掌心微微震动,光束刺破黑暗的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整整齐齐码放在暗红色绒布衬里中的,并非预想中的零散文件,而是一整套装订成册的机密档案,烫金的樱花徽章在弱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正是足以让重庆地下情报网彻底瘫痪的计划核心文件。
最上层的牛皮纸袋上盖着梅机关的樱花火漆,撕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凌啸岳用特制镊子夹出一叠泛黄的纸张,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第一页便是烫金标题支那要人策反名单。当目光扫过第三行那个熟悉的名字时,他的呼吸猛地一滞,胸腔像是被无形的巨石压住——重庆卫戍司令部参谋处李副处长的名字赫然在列,旁边用红铅笔标注着毒蛇已就位的字样,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阴狠。
果然是他。凌啸岳喉间溢出一声冷笑,带着彻骨的寒意。三个月前那次导致三名联络员牺牲的情报泄露事件,所有线索都若有似无地指向军统内部,却因缺乏实证而不了了之。他至今记得那三位同志最后发来的加密电报,字里行间透着绝望的警示。此刻这份名单如同出鞘的利刃,终于要剖开那张道貌岸然的伪善面具。
微型相机的快门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咔嚓、咔嚓,像蚕食桑叶般细微却致命。他的手指在相机旋钮上翻飞,多年的特训让他即使在微光下也能精准操作,每秒两张的连拍速度让胶卷飞速转动,将这些罪证永久定格。突然,最底层一份加密电报的格式吸引了他的注意——右上角那个独特的××亲启抬头,与半年前截获的密电如出一辙,那是李副处长在老家方言中对某位长辈的尊称,极具个人特色。更令人心惊的是电文中清君侧三个字的措辞,正是李副处长在参谋会议上惯用的隐晦表达,当时只当是他酸腐的文人习气,此刻想来却字字诛心。
凌啸岳感到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一股凉意顺着脊椎蔓延至尾椎。这份往来记录像一幅逐渐展开的地狱图景,显示李副处长不仅是日军安插在重庆的特务头子,更与军统高层建立了秘密通道。那些标注着货物已运抵码头的暗语,显然对应着上个月码头军火失窃案,那批本该送往前线的机枪最终出现在了日军手里;而学生已入学的记录,则解释了为何日军总能精准掌握军统特训班的位置,导致三期学员几乎全军覆没。
原来如此。他将相机藏回西装内袋,金属外壳的冰凉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逐渐平复,如同冰水浇灭了心头的怒火。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小组的行动屡屡受挫,为什么同志们前赴后继却总像在与空气作战,为什么沈安娜传递的中共情报总比日军慢半拍——这只潜伏在心脏的毒蛇,正用最熟悉的体温作掩护,源源不断地将致命毒液注入抗日力量的血脉。那些牺牲的同志,那些失败的行动,那些无辜逝去的生命,此刻都有了答案,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走廊突然传来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清脆、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凌啸岳条件反射地吹灭手电,整个办公室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屏住呼吸贴在柜壁上,冰冷的金属柜面贴着滚烫的脸颊,听见钥匙串碰撞的叮当声由远及近,还有模糊的哼唱声,是李副处长最爱的那首《夜来香》。是他提前回来了?还是巡逻的守卫?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地板上,在这死寂中仿佛一声惊雷。他握紧了腰间的无声手枪,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大脑飞速运转:如果被发现,是立刻突围还是就地销毁证据?同志们的安危,整个重庆的情报网,都系于这短短几秒的判断。
皮革与地面摩擦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走廊尽头戛然而止。凌啸岳背紧贴着厚重的铁皮柜,冰凉的触感透过笔挺的黑色中山装传来,却丝毫无法冷却他体内奔涌的肾上腺素。他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枪套里的勃朗宁M1911,冰冷的枪身轮廓在掌心刻下深深的印痕,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嵌进肉里。
柜门与柜体间那条狭窄的缝隙,此刻成了他观察外界的唯一窗口。黄铜锁芯缓缓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锁舌悄然缩回——有人正在用万能钥匙,极其专业地破解门锁!凌啸岳的呼吸骤然放缓,每一次吐纳都控制在最低限度,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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