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毒蛇出洞
山城重庆的黎明,总是被一层挥之不去的晨雾包裹。长江如一条沉睡的巨龙,水面上氤氲着乳白色的水汽,将两岸的吊脚楼和山峦都晕染得朦胧不清,带着几分神秘,也透着几分压抑。就在这寂静被第一声鸡鸣划破之际,一辆漆黑如墨的轿车正沿着蜿蜒陡峭的盘山公路疯狂疾驰,轮胎碾过湿漉漉的路面,溅起细碎的水花,引擎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咆哮,仿佛一头受惊的野兽急于挣脱牢笼。
车后座上,重庆商会会长孙志远,此刻却全然没有了往日在商界呼风唤雨的从容气度。他那副平日里象征着儒雅与精明的金丝眼镜,此刻反射着窗外掠过的树影,镜片后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正焦躁不安地频频看着腕上的瑞士金表。表盘上的指针,每一次跳动,都像重锤般敲击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就是日军特务机关“梅机关”潜伏在重庆的最高负责人,代号“渔夫”。这个代号曾让他引以为傲,寓意着他能像渔夫撒网般掌控重庆的情报网络,可现在,这张网已经支离破碎。
“快!再快点!没吃饭吗?!”孙志远的声音尖锐而嘶哑,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稳,语气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恐惧,那是一种末日降临前的绝望嘶吼。他刚刚通过秘密渠道收到了一份简短到令人心悸的密电——“惊蛰失败,网破,渡边失联。”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惊蛰”计划,这个他耗费数年心血,精心策划,旨在昨晚彻底瘫痪重庆防空系统,为皇军即将到来的大规模毁灭性轰炸铺平道路的绝密行动,竟然失败了!特高课在重庆苦心经营的大部分据点被连根拔起,连执行具体行动的渡边少佐也生死不明。现在,他这条“漏网之鱼”,必须在军统的猎犬和中共地下党的罗网收紧之前,逃出这座已经变成狩猎场的城市!
司机被他的吼声吓得一哆嗦,不敢有丝毫怠慢,猛地将油门踩到底。轿车如同离弦之箭,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车身在急转弯时几乎要飘起来,孙志远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一侧倾斜。他死死抓住前排座椅的靠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贪婪地从后视镜里紧张地观察着后方,崎岖的山路上暂时空无一人,只有被车灯拉长的、摇曳的树影。确认暂时没有追兵的迹象后,他才像被抽走了部分力气般,微微松了口气,但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冰冷的液体贴着昂贵的真丝衬衫,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精致的鎏金怀表,表壳上雕刻着繁复的樱花图案,那是他的日本妻子雅子亲手为他挑选的。小心翼翼地打开表盖,里面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雅子笑靥如花,眼神温柔。“雅子……”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等着我,很快……很快我们就能团聚了,回到东京,再也不分开……”那一刻,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柔情,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危机四伏,看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温馨家园。但这丝温情如同风中残烛,转瞬即逝,随即被更加浓重的冷酷和阴鸷所取代。他猛地合上怀表,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斩断那片刻的软弱。
作为潜伏在重庆多年的高级特务,孙志远自认心思缜密,行事狠辣,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狼狈逃窜的一天。他曾无数次在深夜里,站在商会办公室的窗前,俯瞰着这座沉睡的城市,感觉自己就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以给予致命一击。他精心编织的情报网络,曾让多少抗日志士落入陷阱;他策划的一次次破坏行动,曾给重庆带来多少恐慌和损失。他以为自己永远是那个坐在幕后操纵一切的“渔夫”,可现在,鱼跑了,网破了,他自己反而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都是渡边那个蠢货!八嘎!”孙志远猛地一拳砸在车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咬牙切齿地骂道,眼中充满了怨毒和不甘。如果不是渡边那个急于邀功、头脑简单的家伙,为了抢功而擅自提前发动行动,打草惊了蛇,他本可以全身而退,甚至可以带着更多更重要的情报,体面地撤离。现在,一切都毁了!数年的心血,无数同伴的牺牲,都因为这个蠢货的失误而付诸东流!他心中充满了对渡边的痛恨,更充满了对自己命运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前方山道的一个拐角处,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辆刺眼的红色轿车,如同地狱使者般,斜斜地横在了路中央,彻底堵死了唯一的去路。刺眼的红色在阴沉的晨雾中显得格外醒目和诡异。
孙志远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前倾身体,失声惊呼:“不好!是陷阱!”话音未落,那辆红色轿车的车门缓缓打开,几个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晨雾中,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正冷冷地对准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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