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雨,总带着一股子不讲理的蛮横。豆大的雨点砸在军用吉普的挡风玻璃上,噼啪作响,活像机关枪扫射时急促的鼓点,敲得人心头发紧。凌啸岳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泛白,指腹因长时间用力而有些发麻。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山路,眉头却几不可察地蹙着。这次行动,从一开始就透着诡异。
后视镜里,沈安娜沉静的侧脸在雨幕映衬下更显清冷。她正用铅笔在地图上勾勒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压抑的车厢里,竟成了唯一的慰藉。凌啸岳的目光在她专注的神情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车厢后排——苏曼丽将脸埋在华贵的狐裘披肩里,只露出一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妩媚的眼睛,此刻却像蒙着一层薄雾,让人看不真切她的心思。这个女人,像一剂突如其来的变数,搅乱了原本周密的计划。
进山后无线电静默。凌啸岳突然开口,低沉的嗓音打破了车厢里令人窒息的沉默,秦队,外围接应按原计划。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军人特有的冷静。
副驾驶座上的秦海龙用力拍了拍腰间的毛瑟枪,金属的碰撞声带着几分狠戾:放心,只要你们能把孙志远那老狐狸揪出来,老子保证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这位刑侦队长的嗓音像被砂纸磨过,粗粝而直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瞥了眼后视镜里的苏曼丽,眼神里充满了审视与不信任。
吉普车碾过最后一段泥泞山路时,雨势竟奇迹般地小了。歌乐山像一头蛰伏了千年的巨兽,在乳白色的晨雾中若隐若现,只露出嶙峋的背脊,透着一股神秘而危险的气息。凌啸岳示意队员们下车检查装备,自己则走到沈安娜身边,目光落在她标注的地图上。潮湿的空气让他鼻腔有些发痒,他强忍住喷嚏的冲动。
苏曼丽说的避难所应该在鹰嘴崖附近。沈安娜纤细的手指点在等高线密集处,那里代表着陡峭的地形,但这片区域有三个断崖,我们需要缩小范围。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带着一种学者的严谨。凌啸岳注意到,她的指尖因寒冷而微微泛红。
她的记忆可靠吗?凌啸岳低声问,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瞥向苏曼丽。后者正紧张地绞着披肩流苏,那副柔弱无助的模样,与其说是寻求保护,不如说更像在刻意扮演某种角色。这个女人的出现始终像个谜团,就像此刻笼罩歌乐山的浓雾,挥之不去,愈探究竟,愈觉深不可测。他内心深处,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沈安娜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弥漫的晨雾中短暂交汇。她从凌啸岳眼中读到了和自己相同的疑虑——那种经验丰富的特工对危险的直觉。但她还是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审慎:至少目前,她没有说谎的理由。她顿了顿,补充道,她提供的关于孙志远私人生活的细节,与我们之前掌握的情报完全吻合。
六人的小队很快消失在茫茫林海中。晨雾如纱幔般缠绕在树干间,脚下的落叶腐烂后散发出潮湿的土腥味。苏曼丽被安排在中间位置,脚步有些踉跄,显然是养尊处优惯了,极不习惯这种艰苦的山地行军。凌啸岳走在队伍最前方开路,却时刻留意着身后的动静。他注意到,苏曼丽总是下意识地摩挲左手无名指,那里有一圈浅浅的戒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是婚变?还是...遗孀?这个细节让她的身份更加扑朔迷离。
应该就在前面那片松林。苏曼丽突然停住脚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不确定,孙会长喝醉时说过,避难所入口藏在会流泪的石头后面。她的眼神闪烁,似乎在努力回忆,又像是在刻意隐瞒什么。
会流泪的石头?秦海龙嗤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讥讽,这老狐狸还挺有雅兴,搞这些故弄玄虚的名堂。他显然对这种文学化的描述嗤之以鼻。
凌啸岳却示意大家安静。他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异样的气息。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湿漉漉的松针,地面上隐约可见几个杂乱的脚印,显然是不久前留下的。最让他心头一紧的是,其中一个脚印边缘,赫然沾着半片樱花形状的金属徽章——那是日军特高课特工的标志!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梁。孙志远果然和日本人勾结了!而他们,恐怕已经踏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有埋伏!凌啸岳话音未落,右侧密林中突然传来刺耳的枪声。子弹带着尖锐的呼啸,擦着沈安娜的耳边飞过,精准地钉进她身后的树干里,溅起一串木屑。那股灼热的气流让沈安娜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散开!找掩护!凌啸岳反应极快,一把将沈安娜拽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后,自己则借着反作用力,翻滚到另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隐蔽起来。队员们训练有素,迅速进入战斗状态,冲锋枪的保险栓同时拉开,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雾气似乎在枪声中变得更浓了,能见度不足十米,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混沌之中。敌人显然对地形了如指掌,子弹总是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射来,带着死神的狞笑。凌啸岳屏住呼吸,将所有感官都提升到极致。听觉在寂静的山林中被无限放大——他能分辨出至少三个人的脚步声,不,是四个!其中一个人的呼吸有些急促,带着病态的喘息,应该是受伤了。这细微的差别,可能就是他们反败为胜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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