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凌啸岳迅速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两名队员,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立刻守住前后两个通往底舱的出口,任何人不得进出,除非我命令!小陈,跟我来!”他迅速打了个手势,然后不再犹豫,猫着腰,沿着那锈迹斑斑、冰冷刺骨的铁梯,悄无声息地溜下了底舱。
昏暗的货舱里,光线极差,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木屑粉尘和刺鼻的机油味道,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这里堆满了大大小小标注着“精密机械零件”的木箱,箱子上印着的日文,昭示着它们的来源。借着从狭小舷窗透进来的、被薄雾过滤得更加微弱的光线,凌啸岳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轻轻敲打,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那背影,挺拔中带着一丝刻意的佝偻,正是他无比熟悉,却又无比憎恶的——李默!
凌啸岳的心脏骤然收紧,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从他的眼中迸射而出。他缓缓直起身,身上的粗布短打丝毫掩盖不住他此刻如猛虎下山般的气势。他轻轻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在掸去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那把藏在腰间的勃朗宁M1935手枪,已经被他悄然握在手中,保险栓在寂静中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哒”轻响。
“李副处长,”凌啸岳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在空旷的货舱中回荡,“别来无恙?”
货舱深处,煤油灯的光晕在锈迹斑斑的铁皮上投下摇曳的鬼影。李默猛地转身,鼻梁上那副金丝眼镜的镜片恰好反射出一点寒星,像毒蛇骤然竖起的瞳仁。当看清来人是凌啸岳时,他先是瞳孔骤缩,仿佛被强光刺痛,随即嘴角咧开一个极其扭曲的弧度,像是面具突然碎裂:凌少校果然名不虚传,居然能找到这个老鼠洞。他的右手以一种近乎慵懒的姿态缓缓伸进风衣口袋,指节却因用力而泛白;左手则像铁钳般按在身旁一个蜷缩着的年轻女孩肩上——那是个穿着水手服的日本少女,海藻般的黑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小脸上,此刻正吓得浑身筛糠,泪水在眼眶里积成小小的水潭,却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
放开那个女孩。凌啸岳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他的枪口稳稳对准李默的胸口,呼吸平稳得如同磐石,只有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条泄露了内心的凝重,把密电码交出来,我可以向上级为你求情。
求情?李默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荒诞的笑话,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那笑声在空旷的货舱里碰撞、回荡,变得尖锐而诡异,仿佛有无数只夜枭在齐声啼叫。凌啸岳,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孙志远已经变成了江里的浮尸,戴老板要是知道我把名单弄丢了——他猛地俯下身,凑近女孩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了句什么,女孩的身体瞬间剧烈颤抖起来,泪水终于决堤而出,——你说,他会怎么对付我那刚满周岁的儿子?他的手指猛地掐住女孩纤细的脖颈,少女立刻发出痛苦的呜咽,像只被捏住喉咙的雏鸟,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通红。
小陈在凌啸岳身后半步的位置,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紧握着枪的指节泛出青白色。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几乎要盖过女孩微弱的挣扎声。凌啸岳用眼角的余光轻轻扫过,一个无声的眼神制止了他的冲动。他的目光始终像最精密的仪器,锁定在李默那只插在口袋里的右手上——那里蛰伏着致命的威胁,每一秒都可能喷吐出死亡的火焰。
你我同事三年,凌啸岳缓缓向前踏出一步,军靴踩在钢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声音低沉而有力,像重锤敲在李默的心上,南昌会战你带头冲锋时,手臂被子弹打穿还在喊杀;长沙大火后你主动留下组织敌后抵抗,在废墟里坚持了整整三个月。那个时候的李默,什么时候变成了日本人豢养的走狗?
走狗?这个词像针一样扎进李默的心脏,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可怖,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凌啸岳,你敢说你在军统这些年,看到的都是光明磊落?上个月长沙送来的那批盘尼西林,本该救前线将士的命,结果呢?被后勤处的人倒卖给黑市!还有去年冬天,三战区冻死了多少弟兄?那些棉衣里,居然塞满了稻草!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掐着女孩脖子的手也越收越紧,指节深陷进少女细腻的皮肉里。
女孩的四肢徒劳地挥舞着,挣扎越来越微弱,原本红润的脸颊已经变成了骇人的青紫色,眼球向外凸出,眼看就要窒息。凌啸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哪怕多一秒,这个无辜的生命就可能永远消逝。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凌啸岳突然放缓语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目光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同情,像一汪深潭,我也痛恨这些腐败,也厌恶那些只知道内斗的蛀虫。上个月我刚处理了一个倒卖药品的军需官,亲手送他上的刑场。但你投靠日本人,就能解决问题?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向左侧移动半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小陈的位置,形成一个微妙的三角,孙志远给了你什么好处?金条?还是高官厚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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