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围阵地退入聚落,就像从沸腾的油锅跳进了燃烧的熔炉。
身后的火油壕沟燃起冲天烈焰,将夜空映照成一片摇曳的橘红,暂时阻断了影兽大军的主力。
但这短暂的喘息,换来的是更加复杂与绝望的巷战。
聚落太大了,像一张被随意丢弃的、布满窟窿的破网。
利爪帮的人手在这张网上,不过是几只势单力薄的蜘蛛,根本无法修补所有的漏洞。防御只能集中在几条关键的主干道上,用简陋的街垒构筑起脆弱的防线。
斯科莉和熊岩亲自镇守在通往长夜关主干道的中央街垒,这里是撤离的生命线,也是压力最大的绞肉机。
脚下的石板路早已被染成暗红色,黏稠的液体在火光下泛着不祥的光。
“东三区失守!他们从裁缝铺的屋顶上过去了!请求支援!”
一名浑身是血的传令兵嘶吼着冲到街垒后方,话音未落,一支从阴影中射出的骨刺便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喉咙,他愕然地瞪大眼睛,无声地倒了下去。
斯科莉甚至来不及为这名年轻战士的牺牲感到悲伤。
她反手挥出长刀,凌厉的刀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将一只试图从侧翼小巷扑出的、如同猎豹般的影兽拦腰斩断。
黑色的腥臭血液溅了她满脸,她毫不在意地用手背抹去,那双锐利的眼眸在火光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
“熊岩!带一队人堵住那条巷子!不能让他们绕后!”
斯科莉吼道。
“明白!”熊岩沉声应道,他那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峦,手中巨大的战斧每一次挥舞,都能将数只影兽砸成模糊的肉泥。
他咆哮着,带领一小队战士,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那条被黑暗吞噬的小巷。
幸运的是,那股如同海啸般无可抵挡的兽潮,在涌入聚落复杂的建筑群后,很快便分散开来。
它们不再是拧成一股的钢铁洪流,而是化作了成百上千股致命的溪流,渗透进聚落的每一个角落。
这并非完全是好消息,这意味着危险无处不在,任何一栋看似安全的木屋,下一秒都可能从内部被撕裂。
但也确实极大地缓解了正面防线的压力,让他们从必死无疑的碾压,变成了尚有一线生机的惨烈拉锯。
战斗变得零碎而血腥。
中央大道的街垒是用一切能找到的东西堆砌而成的:翻倒的冰土轮滑车、装满石块的货箱、从店铺里拆下来的门板,甚至还有几尊从富商门口搬来的石雕。
防守这里的人员构成也同样驳杂。
除了利爪帮和维克萨里昂之声的核心成员,更多的是那些没来得及撤离,或是根本就没想过要撤离的聚落居民。
“他妈的,这些杂碎比收税的玉廷官还难缠!”
一个粗哑的嗓音响起,斯科莉瞥了一眼,是影市里那个以贩卖各种违禁炼金药剂闻名的胖子商人。
他此刻正躲在一个货箱后面,不断地将一瓶瓶颜色诡异的液体奋力投掷出去。
那些瓶子在影兽群中炸开,释放出刺目的强光,让那些畏光的怪物发出痛苦的尖啸,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在他旁边,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屠夫,正挥舞着两把巨大的剔骨刀,刀法大开大合,每一刀都精准地劈在影兽的关节要害。
更多的居民,则拿着草叉、斧头,甚至是加固过的桌子腿,用最原始也最悍不畏死的方式,守护着自己的家园。
他们脸上没有英雄的决绝,只有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所特有的疯狂与狰狞。
然而,个人的勇武在持续不断的坏消息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首领!南边的贫民窟发现大量未撤离的平民,至少有两百人!他们被困在‘黑木慈善堂’的废墟里,快被淹没了!”
又一个传令兵冲了过来,他的声音因绝望而颤抖。
斯科莉的心猛地一沉。黑木慈善堂,那是白鹭长老曾经的据点,在之前的清剿中被付之一炬,谁能想到那里竟然还藏着这么多平民。
护送他们撤离,至少需要分走三十名精锐战士,而这对于本就捉襟见肘的中央防线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
可如果不去……那两百多条生命,就只能在无声的黑暗中被彻底吞噬。
“首领,西区防线快顶不住了!我们腹背受敌!”
几乎是同时,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了濒临崩溃的呼救。
雪花般的坏消息,每一片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将斯科莉的心脏层层包裹。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蹩脚的医生,面对一个身上有无数个出血点的病人,她堵住一个,另一个却崩流得更厉害。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焦躁,目光扫过眼前惨烈的战场。
她看到一名维克萨里昂之声的年轻契霜女孩,被一只影兽扑倒在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拉响了腰间最后一颗土制炸弹,与敌人同归于尽。
她看到熊岩浑身浴血地从小巷里退了出来,他身后只跟着不到一半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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