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深谈之后的几日,沈奕宸仿佛被打开了某个隐秘的开关。那个在人前依旧冷峻威严的六皇子,在只有乔熙诺的内室里,却时常流露出一种近乎“粘人”的姿态。
乔熙诺在窗边看书,他会默不作声地凑过去,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颌搁在她肩头,美其名曰“一同品读”,温热的气息却扰得她颈侧发痒,根本看不进半个字。
她在院中散步,他会很“恰好”地出现,极其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理由冠冕堂皇——“怕你摔着”,仿佛她是什么三岁孩童。
就连她午间小憩刚醒,尚带着几分迷糊,一睁眼便能对上他近在咫尺,带着细微笑意的深邃眼眸,也不知在旁边看了多久。
这日午后,乔熙诺终于有些忍无可忍。她刚想坐在软榻上独自理一理陪嫁铺子的账目,沈奕宸便又挨着她坐了下来,手臂习惯性地要揽过来。
乔熙诺终于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账册,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看向他,语气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和一丝轻微的抗议:
“殿下,您能不能……让我自己待一……”
那个“待”字还没完全说出口,沈奕宸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被满足的委屈,随即他像是变戏法般,不知从哪儿摸出一颗晶莹剔透的蜜渍梅子,动作迅速不容拒绝的轻轻塞进了她微张的唇间。
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柔软的唇瓣,带来一阵微妙的战栗。
“尝尝,新进贡的,甜而不腻。”他声音低沉,带着诱哄,成功地将她未尽的抱怨堵了回去。
乔熙诺猝不及防,清甜的滋味瞬间在口中化开,确实美味。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到底还是将那颗梅子含住了,腮帮子微微鼓起,像只偷食的仓鼠,那点子想要独处的心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甜意冲散了大半。
沈奕宸看着她这副模样,唇角满意地勾起,只觉得心口被一种温软的满足感填满。他喜欢看她因他而流露出各种生动的表情,哪怕是无奈,嗔怪,也远比她对着外人时那份完美的疏离来得真实可爱。
然而,这温馨甜蜜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乔熙诺正准备重新拿起账册,脸色却骤然一变!方才还红润的面颊瞬间褪去血色,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猛地捂住腹部,秀眉紧紧蹙起,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唔……好痛……”
那痛楚来得极其凶猛,如同有刀子在腹内绞动,让她瞬间直不起腰来。
“熙诺?!”沈奕宸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转化为全然的惊骇。他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触手一片冰凉。“你怎么了?”
乔熙诺已经痛得说不出完整的话,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意识也开始迅速模糊,只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模糊地看到沈奕宸那张写满了恐慌与震怒的脸,和他焦急呼唤她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传太医!快传太医!!!”
整个东暖院瞬间乱作一团。沈奕宸将昏迷不醒的乔熙诺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床榻上,握着她的手,感受到那迅速流失的温度和生命力,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比他面对任何朝堂风浪,明枪暗箭时都要强烈百倍。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很快便传到了正院。
姜熠蔚正对镜描眉,心腹嬷嬷快步走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描绘眉尾的螺子黛微微一顿。
镜中的美人,脸上没有任何惊愕担忧,或是幸灾乐祸的夸张表情。她只是极轻、极慢地,将那道眉尾勾勒得更加锋利完美。
然后,她放下了螺子黛,拿起一旁的口脂,用指尖蘸取了些许鲜艳的红色,均匀地点在唇上。动作优雅,一丝不苟。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抬起眼眸,看向镜中那个妆容精致、无懈可击的自己。
唇角,一点点地,勾起了一抹冰冷而艳丽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声音,却充满了大功告成的快意和一种扭曲的满足。
她甚至没有问一句“怎么样了”,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她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雪浪笺,挽起袖子,开始慢条斯理地磨墨。然后,她提起笔,蘸饱了浓墨,在纸上写下了一行簪花小楷,字迹娟秀,内容却透着森然寒意。
若是细看,便能认出,那是一句诗:“繁花着锦,终化尘泥。”
写罢,她轻轻吹干墨迹,看着那行字,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邃而诡异。
东暖院的慌乱与恐惧,与她此刻闲适愉悦还有几分创作雅兴的心情,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她精心策划的毒计,终于见效了。接下来,她只需静静地,等待着那“尘泥”落定的时刻。
东暖院那边太医进出,气氛凝重的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六皇子府漾开层层涟漪。姜熠蔚在正院静静等了约莫一个时辰,估摸着该演的戏码都演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条斯理地起身。
她对着菱花镜再次审视自己的妆容,确保每一根发丝都妥帖,每一分颜色都恰到好处,脸上练习了许久,混合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正室应有的大度关怀的表情,也臻至完美。她甚至特意命小厨房炖了一盅名义上“安神补气”的燕窝粥,亲自提着,这才带着几个丫鬟,袅袅娜娜地往东暖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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