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的六月,阳光把薰衣草田晒成一片浓郁的紫色海洋。风过处,花浪翻涌,香气弥漫,整个世界都沉浸在这种温暖而宁静的紫色里。
苏念坐在花田边的白色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本集团季度财报,眼镜推到额头上。她五十岁了。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三十五岁到五十岁,这十五年像被按了快进键——苏忘从十五岁少女长成二十五岁的商界精英,念安从十岁孩童变成十五岁的少年,而她,眼角有了细纹,鬓边添了白发,但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沉静。
“妈妈。”
苏念抬起头。苏忘从花田小径走来,二十五岁的她穿着简洁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头发剪到肩部,干练利落。她继承了陆延舟的身高和苏念的眉眼,但气质完全是她自己的——自信,从容,眼底有光。
“董事会开完了?”苏念放下财报。
“嗯。”苏忘在她身边坐下,递给她一杯柠檬水,“下季度的扩张计划通过了,德国和瑞士的新店选址也确定了。”
苏念接过水杯,看着女儿。二十五岁的苏忘已经完全接手了“新生”集团三分之一的业务,从产品研发到市场拓展,做得比很多资深经理人都好。商学院毕业三年,她已经在这个行业里站稳了脚跟。
“累吗?”苏念问。
“不累。”苏忘笑了,那笑容里有种熟悉的倔强,“我喜欢工作。而且,这是爸爸留下的公司,我想把它做好。”
爸爸。这个称呼现在从苏忘口中说出来,已经没有了十五岁时的犹豫和试探,而是一种自然的、平静的指称。陆延舟在她的生命里,从一个模糊的“星星爸爸”,变成了一个具体的存在——一个有缺陷但真实的父亲,一个在她生命早期缺席但在死后以另一种方式参与的男人。
十年前从苏黎世回来后,苏念在苏忘十八岁生日那天,交出了那个装着八封信和视频U盘的木盒。苏忘看了视频,读了信,哭了很久,然后说:“妈妈,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她没有细说。但苏念能看到,从那以后,女儿心里的某个结解开了。她依然叫温言“温爸爸”,依然爱他敬他,但她也坦然承认和接受陆延舟是她生物学上的父亲。两个父亲,两种爱,在她生命里共存,不再冲突。
“念安呢?”苏念问。
“在书房写作业。”苏忘说,“下周期末考试,他说要拿全A。”
苏念微笑。念安十五岁了,健康,活泼,热爱足球和天文。十年前那次心脏手术很成功,之后每年复查结果都很好。周婉华提到的遗传病风险,在十年的严密监测中没有显现。医生说,也许念安是幸运的那一半,没有遗传到那个突变基因。
但苏念和温言从未放松警惕。每半年一次全面体检,每天观察孩子的状态,十五年来从未间断。这是为人父母的责任,也是对可能存在的阴影的对抗。
“温爸爸今天回来吃晚饭吗?”苏忘问。
“回。”苏念看了看表,“他说今天下午只有两个预约,六点前能到家。”
温言六十五岁了。头发白了近一半,但身材保持得很好,依然每天去诊所。他说要工作到七十岁,然后正式退休,陪苏念周游世界。这十年,他一直是这个家最稳的基石——在苏念忙于集团上市和扩张时,他照顾家庭;在念安需要手术和复查时,他联系最好的医生;在苏忘需要职业建议时,他给出中肯的意见。
他不是陆延舟。他从不比较,也从不试图取代。他就是他自己——温言,一个医生,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妈妈,”苏忘突然开口,语气有些犹豫,“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苏念看向女儿。二十五岁的苏忘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她通常很直接,很果断。
“什么事?”
苏忘抿了抿嘴唇,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有点像十五岁时的样子:“我……谈恋爱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然后苏念笑了:“这是好事啊。对方是谁?”
“叫顾琛,二十八岁,做风险投资的。”苏忘说得很简洁,但苏念能听出她声音里的温度,“我们认识半年了,他……很好。”
很好。从苏忘口中说出这个词,分量很重。她不是轻易评价别人的人。
“怎么个好法?”苏念问。
苏忘想了想:“他尊重我,理解我的工作,也欣赏我的独立。他不介意我复杂的家庭背景,也不介意……”她顿了顿,“不介意我有一个去世的父亲和一个继父。”
苏念的心轻轻一动。她知道,这对苏忘来说很重要。二十五年来,父亲这个话题始终是她生命里最复杂的部分。有人能理解和接受这一点,不容易。
“你想带他回家见见我们吗?”苏念轻声问。
苏忘点点头,眼神里有一丝罕见的紧张:“可以吗?我是说,温爸爸会介意吗?还有念安……”
“当然可以。”苏念握住女儿的手,“这是你的家,你想带谁回来都可以。温爸爸会很高兴,念安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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