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是用一块磨平了的木片,蘸着锅底灰混水写的。
字歪歪颁布新规,减税赋,兴医道,深得民心扭扭,但意思清楚。
柱子把它端端正正钉在镇口那棵老槐树上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伸着脖子看。
“写的啥啊?”
“谁给念念?”
一个在镇上教小孩认过几个字的老童生被推了出来,他眯着眼,凑近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告灰岩镇各位乡亲,自今日起。
一,取消林家所定人头税。
二,店铺税钱,减三成。
三,回春堂于镇西设点,有病可医,诊金依旧例。
周运,立。
念完了,老童生自己先愣住了,不敢相信似的又看了一遍。
周围安静了一瞬,然后“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取消人头税?真的假的?”
“店铺税也减三成?老天爷…”
“回春堂真开到镇上来了?”
怀疑,惊喜,难以置信,各种情绪混杂在人群里。
以前林家收税,那可是像扒皮一样,少一个子儿都不行,谁敢拖欠,鞭子立马就抽上来。
现在这新来的周大夫,上来就先免了最要命的人头税,还减了商税?
“不会是糊弄人的吧?”有人小声嘀咕。
“糊弄你个鬼!”
旁边一个汉子瞪了他一眼。
“没看见林家都垮了?那邪修都被拉出来游街了!周大夫用得着糊弄你?”
这话在理。
林家倒了是事实,那邪修的可怕模样大家都看见了。
对比之下,这告示上的内容,就显得格外实在。
很快,消息就像长了腿,传遍了灰岩镇每一个角落。
那些原本关门闭户的人家,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听着外面的议论。
一些胆子大的商户,犹豫着,又把店门重新支棱了起来。
镇西头那间原本废弃的铺面,被简单收拾了一下,挂上了“回春堂”的木牌子。
里面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只有几张破桌子,几条长板凳,还有几个从矿区带过来的、装着草药的箩筐。
坐堂的是石老和另外一个叫阿木的年轻矿工,阿木脑子活,跟着周运学得最快。
头两天,门可罗雀。
只有几个实在疼得受不了、或者家里孩子病得奄奄一息的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偷偷摸摸过来。
第一个被治好的,是街尾王寡妇家的小儿子。
那孩子拉肚子拉了几天,眼看小脸都发青了。
王寡妇哭着抱过来,石老看了看,用了一种矿区常见的、能止泻的草根,捣碎了喂下去,又教她用热水给孩子擦身子。
没要钱,只说等她有空了,帮回春堂拆洗几床被子就行。
第二天,那孩子就能喝下点米汤了。王寡妇逢人便说周大夫和回春堂的好。
接着,是镇上的铁匠刘大锤。
他打铁时火星子崩进眼里,又红又肿,疼得直撞墙。
阿木记得周运教过的法子,用一种温和的草药汁小心给他冲洗,又用干净的布条蘸着凉水给他敷。
几天下来,眼睛竟然慢慢消了肿,保住了。
刘大锤是个直性子,好了以后,抡着大锤就在自家铺子门口喊。
“以后回春堂的事,就是我刘大锤的事!谁他妈敢去找麻烦,先问问老子手里的锤子答不答应!”
这两件事,比什么告示都管用。
来回春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伤风咳嗽的,干活扭了腰的,陈年旧伤的,都跑来试试。
石老和阿木忙得脚不沾地,他们医术算不上多高明,但态度好,有耐心,诊金灵活,实在拿不出东西的,帮着挑水、劈柴、打扫卫生也行。
人们发现,这日子,好像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街上走动的人多了,脸上不再是那种麻木和恐惧,多了点活气。
关掉的店铺一家接一家重新开张,虽然生意还清淡,但总归是个开头。
以前被林家子弟横着走的街道,现在干净了不少。
柱子带着几个年轻人每天巡逻,看到有闹事的,不管是谁,直接揪出来,该罚的罚,该关的关,一点情面不讲。
有几个以前跟着林家混、欺男霸女惯了的地痞,不信邪,喝了点酒在街上闹腾,砸了一个卖菜老农的摊子。
柱子带人赶到,二话不说,全捆了扔进临时设的拘留所里干苦力,说要挖够一百斤神渣才能放出来。
消息传开,镇上的风气为之一肃。
普通老百姓拍手称快,感觉腰杆子都挺直了些。
这天,周运能自己下地慢慢走动了。他在石老的陪同下,在镇上转了一圈。
看着街上零星的行人,看着重新开张的店铺里掌柜那带着点期盼又有些拘谨的眼神,看着回春堂门口排起的小小队,他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周大夫,您看,这是陈记杂货铺,重新开张了。”
石老指着路边一家小店说。
店老板陈掌柜正在门口收拾,看到周运过来,愣了一下,赶紧放下手里的活,有些手足无措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脸上堆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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