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洋的动作比林寒预想的还要迅速和谨慎。仅仅两天后,他便再次出现在林寒的办公室,这次,他带来的不是疑问,而是初步印证了那份匿名材料部分内容的铁证。
“林书记,”周海洋关好门,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核查有进展了。”
林寒精神一振,示意他坐下细说。
“我以档案规范化抽查的名义,从住建局和档案馆调阅了一中新校区部分项目的备案资料。”周海洋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数据和要点,“对比我们手上的材料,问题确实存在。比如运动场塑胶跑道,备案的结算面积是平方米,但根据当初的设计图纸和招标文件复核,实际施工面积应该在9800平方米左右,这凭空多出来的1700平方米,就是几十万的资金窟窿!”
林寒目光锐利:“能确定是备案资料被修改了,还是施工方虚报?”
“目前看,施工方虚报,加上验收环节放水的可能性最大。”周海洋分析道,“备案资料本身看起来手续齐全,但仔细核对验收签字记录和部分现场照片的日期,存在逻辑上的矛盾。关键是,负责最终工程量审核签字的,是教育局基建办和当时一中基建处的负责人,而这两边,都绕不开马德福局长的直接或间接管理。”
他又指向另一条记录:“还有综合楼的外墙石材干挂项目,备案的采购单价每平方米比同期市场同类产品高了近百分之十五。我问过业内朋友,这个价格,足够用上更高一个档次的产品了。但根据我们侧面了解,实际使用的材料,只是中等偏下水平。”
林寒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些看似零散的问题,一旦串联起来,指向性就非常明确了——系统性、有组织的套取资金行为。
“鼎坤商贸那边呢?”林寒更关心这个资金流向的终点。
周海洋的神色凝重了几分:“这家公司,水有点深。工商注册信息显示,法人代表叫吴老四,是个本地人,名下还有几家建材、土石方公司。表面看,就是个普通的民营企业家。但奇怪的是,这家鼎坤商贸注册资本不高,业务范围也杂,但近两年的银行流水却大得惊人,而且资金进出非常频繁,与其经营规模明显不符。”
“更重要的是,”周海洋压低了声音,“我通过特殊渠道查了它的几个主要对公账户往来对象,除了教育局下属的三产企业,还发现它与市里一家名为‘昌隆投资’的公司有密切资金往来。而这家昌隆投资的背景……据说很不简单,有传闻其背后有市里某位领导亲属的股份。”
市里!果然牵扯到了更上层!林寒的心猛地一沉。小陈的警告并非空穴来风。如果鼎坤商贸仅仅是马德福等人的白手套,那么其与市里公司的资金往来,就意味着可能有一条从县到市的利益输送链条。
“这些资金往来,有合理解释吗?”林寒问。
“表面合同是有的,主要是建材供应和一些咨询顾问费。但具体服务内容是否真实、价格是否公允,很难从表面判断。而且,资金进入鼎坤后,很快又会通过多个私人账户分散转出,去向成谜。”周海洋回答道。
线索似乎清晰,又似乎更加迷离。县一级的问题,隐隐指向了市一级,这让案件的复杂性和风险呈几何级数上升。
“我们目前的核查,有没有引起注意?”林寒最关心这个问题。
周海洋犹豫了一下:“不好说。我自认做得还算隐蔽,抽调档案的范围也扩大了。但……马德福在云川经营多年,各个部门都有他的关系。我们大规模查阅教育工程相关档案,很难保证完全不传到他的耳朵里。据我安排在教育局附近的同志观察,这两天,教育局内部似乎比平时要‘忙碌’一些,马德福的车进出县委、县政府的次数也明显增多。”
林寒默然。这就是基层现实的复杂性,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使得保密工作难上加难。对手可能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开始活动了。
果然,下午临下班前,林寒接到了县长高振龙的电话。
“林寒同志啊,晚上有没有安排?没什么事的话,一起坐坐?德福同志也在,说是最近教育工作压力大,想跟我汇报汇报思想,你也一起来听听嘛,毕竟纪检工作也要围绕中心、服务大局嘛。”高振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爽朗,但话里的意思,却值得玩味。
马德福找县长“汇报思想”,还特意点名要他这个纪委书记参加?这更像是一场试探,或者说,是一场精心安排的“鸿门宴”。
林寒瞬间明了,周海洋的担忧成了现实。他们的初步核查,已经惊动了对方。马德福这是借县长的口,来摸他林寒的底,甚至可能是一种隐晦的施压或警告。
去,还是不去?
如果不去,显得心虚,也可能错失观察对手的机会。如果去,则意味着要正面应对马德福,乃至高县长的试探,一言一行都需格外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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