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大琴房的暖气似乎总也驱不散初冬的寒意。
余周推门而入时,周辛屿正对着谱架低声试唱,窗玻璃上的水汽氤氲了她清瘦的侧影。
他动作极轻地放下低音提琴琴盒,目光扫过她手边那只磨得发白的保温杯——水已见底。
没有言语,他拿起自己那只崭新的、灌满暖暖温水的保温杯,无声地换走了她的空杯。
杯壁残留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周辛屿的哼唱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带着疲惫却依旧温柔的弧度,继续沉浸在那段融合了戏腔的旋律里。
余周的心像是被这抹笑容轻轻撞了一下,随即又被熟悉的酸胀感填满。
她的歌声像穿透厚重云层的阳光,而他是那个在阴影里,用最沉稳的低音托住这份光芒的人,甘之如饴,寂静无声。
突然,刺耳的手机震动撕裂了琴房的宁静。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辛年”。
周辛屿脸上的光彩瞬间冻结,像被投入冰水。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最远的窗角,接起电话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戒备和疲惫:“辛年?……我说过,那笔钱是留着……”
电话那头的声音即便隔着距离,也像淬了毒的冰针,尖锐地扎过来,零星的碎片钻进余周的耳朵:
“……周致远那个蠢货!守着个破辅导班能挣几个钱?……爷爷那点棺材本早没了!……装什么清高!……哦,傍上余大少爷了是吧?也对,人家拔根汗毛……”
声音陡然拔高,充满恶意的揣测和赤裸裸的嫉妒:“……烈士遗孤?多好的招牌啊!装可怜博同情,手段挺高啊周辛屿!是不是也跟你妈一样……”
“周辛年!” 周辛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触及逆鳞的、撕裂般的痛楚和愤怒,手指用力到关节泛白,几乎要捏碎手机,“你闭嘴!不许提她!更不许……侮辱爸爸!”
最后几个字,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
电话被猛地掐断。
她背对着余周,肩膀剧烈地起伏,像寒风中濒临折断的芦苇。
空气里只剩下她压抑的、破碎的喘息声。
余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他太清楚那个“她”是谁——那个卷走了父亲用生命换来的全部抚恤金,头也不回抛弃了三个年幼孩子的女人。
那是刻在周家三兄妹骨血里最深的耻辱和伤痛,是周辛年用来刺伤姐姐最恶毒的匕首,也是周辛屿即使在最艰难时也绝不示弱、拼命维护父亲最后尊严的底线。
他站起身,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甚至多余。
他沉默地走到饮水机旁,重新接满一杯热水,走回她身边。
他没有试图触碰她,只是将温热的杯壁,轻轻贴了贴她紧紧攥着手机、冰凉到没有一丝血色的手背。
动作是那样自然,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理解和支持。
“喝点水。”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像低音提琴最沉稳的根音,没有任何探究,只有一种无声的宣告:我在。
周辛屿像被那温度烫到般微微一颤,猛地转过身。
她眼眶通红,眼底翻涌着巨大的痛苦和屈辱,像受伤的幼兽。
但在对上余周那双平静深邃、没有一丝怜悯只有纯粹关切和无声支持的眼眸时,那汹涌的情绪奇异地被安抚了一丝。
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接过水杯,指尖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点暖意。
“是辛年。”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努力维持着平静,“她又……”
“我听到了。” 余周平静地陈述,目光坦荡地看着她,没有丝毫避讳,“她想要钱。”
不是疑问,是肯定。
他太了解周辛年,那点钱不过是她发泄不满、试图将姐姐也拖入她自暴自弃泥潭的借口。
周辛屿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老样子。觉得我和哥……欠她的。”
她没说出口的是,或许在周辛年扭曲的心里,是哥哥周致远放弃了学业摆摊养家,才“毁”了她本可以靠抚恤金过上的“好日子”,是姐姐的“清高”和“努力”反衬了她的“堕落”。
琴房的门被急促敲响,后勤同学的声音传来:“辛屿,楼下,你妹妹来了!看着……挺生气的。”
周辛屿的脸色瞬间煞白。
余周立刻上前一步,几乎与她并肩,形成一道无声的屏障:“一起。”
图书馆侧翼的寒风凛冽刺骨。
周辛年裹着一件价格不菲但风格张扬的皮草,妆容精致,挑染的蓝发在风中飞扬,眼神却像淬了冰。
看到周辛屿和紧随其后的余周,她嘴角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呵,护花使者来得真快啊?” 她声音尖利,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余周,“余大少爷,看戏看得开心吗?看我这个‘烈士遗孤’的妹妹怎么撒泼打滚要钱?是不是特别能满足你们这些人的优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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