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暖阳像化开的蜜，一点点淌过“炊烟里”的雪被。檐角的冰棱滴着水，“嗒嗒”声敲在青石板上，像在数着春天的脚步。方旭推开仓房的门，藏核匣上的冰霜已融成细珠，顺着松木纹理往下淌，在地上积了个小小的水洼。
“该把‘续春’核挪出来了。”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匣盖，冰川绒上的陶盆泛着潮气，土面的裂痕比年前更宽了些，隐约能看见里面淡绿的仁在动，像颗小心脏在轻轻搏动。
小望捧着新做的“记春册”跑过来，封面上用朱砂画了颗带着嫩芽的果核。“我要从今天开始记，”他蹲在陶盆旁，鼻尖快碰到土面，“看‘续春’什么时候冒芽，是不是也带着疤痕。”
母亲端来“醒春露”，是用正月的第一拨梅花蕊和雪水熬的，液色清透，带着股冷香。“这露得顺着裂痕浇，”她用小勺往土缝里送，“让核仁醒醒盹，别赖在土里了，外面的太阳都暖和了。”
露液刚渗进去，陶盆忽然轻轻晃了晃，土面的裂痕“咔”地又开了些，露出的仁尖上顶着点嫩白，像婴儿探出的小拳头。小望“呀”地一声，慌忙翻开记春册，用炭笔飞快地画了个带缝的圆，旁边标着“正月初七，露白，动了”。
火山部落的少年们扛着“迎春幡”来了，幡面是用焰藤花染的红布，上面绣着个金色的芽苞。“长老说这幡得插在陶盆旁，”少年们把幡杆插进土里，红布在风里猎猎作响，“能招着春气往这聚，让‘续春’长得快些。”
迎春幡刚立好，阳光忽然穿过云层，照在幡面上，红光反射在陶盆上，土面的嫩白似乎更显了些，像被这暖意催得更急了。
冰原的守卒托雪橇送来“破壳粉”，是用冰川下的“裂石草”磨的粉，雪白如霜。“这粉得撒在裂痕周围，”字条上画着粉末围着芽尖，“能让土壳松快点，别卡着芽，让它顺顺当当钻出来。”
方旭用手指捻着破壳粉，轻轻撒在土缝边，粉末遇潮后微微发黏，像给芽尖铺了条软路。他忽然发现，陶盆周围的引春草已冒出寸许高，细弱的绿茎都朝着陶盆的方向歪，像在给“续春”引路。
月禾派来的信使带着“测芽尺”，是根竹制的小尺，尺头刻着朵小小的芽。“月主说这尺得天天量，”信使用尺比了比土面的裂痕，“等芽冒出来，就能知道它每天长多少，像看着时光在往上爬。”
小望把测芽尺插在陶盆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土面，忽然拽着方旭的袖子：“它又动了！仁尖顶得更高了！”
方旭凑近看，果然见嫩白的仁尖又顶破了点土，像在和春天打招呼。他忽然觉得，这新正里的萌动，是岁月最温柔的承诺。“续春”核带着疤痕果的记忆、岁末围炉的暖、三地人的期盼，要在新的一年里破土而出，把藤架的故事继续往下写。那些关于坚韧、关于共生、关于等待的道理，也会跟着这颗芽，慢慢生长。
那位研究草木共生的老者又来了，他举着“观萌镜”照土缝里的仁尖：“你看这仁尖的弧度，带着股向上的劲，”老者指着镜中的嫩白，“疤痕的印记没让它蔫，反倒让它更想往光里钻，这就是生命的倔劲。”
暮色中，醒春露的香、破壳粉的清、迎春幡的暖意在陶盆周围交织，引春草的绿茎在风里轻轻晃动，像在给即将破土的芽唱着歌谣。方旭知道，“续春”的芽不会让大家等太久，用不了几日，它就会顶破最后一层土，露出带着疤痕印记的新绿，在正月的暖阳里，宣告新一年藤事的开始。
而这份新正的萌动，也会像记春册上的第一笔一样，在每个人心里写下新的期盼——日子就像这藤架，旧的故事结了果，新的芽尖正破土，只要心里有暖，眼里有光，就能年复一年，把平凡的日子，过成生生不息的模样。
夜风拂过迎春幡，红布的影子在陶盆上轻轻晃，土缝里的仁尖在月光下泛着淡光，像在积蓄最后一把劲，等着某个清晨，猛地钻出来，给“炊烟里”的新正，添上第一抹最鲜活的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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