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打谷场上已经人影幢幢。
秦风家割倒的麦子昨晚上就拉到了场院,堆成个齐腰高的小山。露水把麦秆打得湿漉漉的,得等日头出来晒晒才能打场。
秦大山蹲在麦堆边,抓了把麦穗在手里搓,麦粒已经干得咬起来嘎嘣响。他抬头看了看天:“今儿个天好,晌午就能开场。”
话音刚落,场院外头传来马车轱辘声。赵铁柱赶着车来了,车上拉着石磙子和碌碡,还有几个帮忙的壮劳力。
“风哥,先摊场?”赵铁柱跳下车问。
“摊。”秦风抄起木杈,“趁露水没干透,麦秆软和,好摊。”
摊场是个力气活,也是个技术活。得把麦捆拆开,麦穗朝里,麦秆朝外,在场院里铺成圆圆的一层。不能太厚,厚了碾不透;不能太薄,薄了浪费场院。
秦风、赵铁柱、栓子、春生,四个人各站一角,木杈起落,麦捆哗啦啦散开。麦秆的清香混着尘土味,在晨风里散开。
虎头和踏雪这俩崽子又来凑热闹,在场院边上追着一只麻雀跑,扬起的尘土呛得人直咳嗽。
“滚犊子!”秦风笑骂,“一边玩儿去!”
俩崽子才不管,追得更欢了。黑豹慢悠悠走过来,低低“呜”了一声,俩崽子这才消停,趴在场院边吐舌头。
摊完场,日头已经爬过东厢房的屋脊。金黄的麦穗在场院里铺了厚厚一层,远看像给场院盖了床金被子。
秦大山套好了马——是那匹拉车的枣红马,今儿个它要拉石磙子。老汉把缰绳挽在手里,轻轻一抖:“驾!”
马拉着石磙子进场,石磙子在麦穗上碾过,发出“咕噜咕噜”的闷响。麦秆被压扁,麦粒从穗子里蹦出来,噼里啪啦的,像下雨。
秦风抄起把木锨,跟在石磙子后头。石磙子碾过的地方,麦粒和麦壳混在一起,得及时翻动,不然底下的碾不着。
“翻场喽——”他喊了一嗓子。
场院里的人都动起来,木锨、木杈、耙子,一齐上阵。把压扁的麦秆挑起来,抖落里头的麦粒,再把没碾到的翻到面上来。
这活儿最累腰。得一直弯着,一起一落,一起一落。干一会儿,腰就跟断了似的。
日头越升越高,场院里热得像蒸笼。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流进眼睛里,涩得生疼。衣裳湿了干,干了又湿,后背上一圈圈白碱。
可没人喊累。
麦粒从穗子里蹦出来的声音,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碾完第一遍,歇口气。秦风走到场院边的水缸旁,舀了瓢凉水,从头浇下。水珠子在日头底下亮晶晶的,浑身舒坦。
“风哥,你家这麦子真成!”狗剩爹走过来,抓起把麦粒在手心里看,“粒粒饱满,十个粒九个双。”
秦风抹了把脸:“今年雨水匀,肥也跟得上。”
“不光这个,”狗剩爹说,“你家地里没杂草,麦秆壮实。这是正经伺候庄稼的功夫。”
正说着,林晚枝挎着篮子来了。篮子里装着烙饼和绿豆汤,饼是新烙的,还温乎着。
“我娘让送来的,”她小声说,“说打场累,得多吃点。”
秦风接过饼,掰了一半递给狗剩爹。饼烙得厚实,一面焦黄,嚼起来满口麦香。
“你家场打了没?”他问林晚枝。
“下午打。”姑娘说,“我爹说,你家打完给我们腾场院。”
“行。”秦风点点头,“下午我们起场,你们接着用。”
歇够了,套马碾第二遍。这回麦秆已经压得稀烂,麦粒差不多都脱出来了。石磙子碾过,底下哗啦啦响成一片。
碾完第二遍,该起场了。
这是最要紧的活儿。得把麦粒和麦壳、麦秆分开。先用木杈把长麦秆挑出来,堆到场院边上——这是好柴火,冬天烧炕用。
剩下的麦粒和短麦壳混在一起,得用木锨攒成堆。秦风、赵铁柱、栓子、春生,四个人各把一角,木锨贴着地皮往前推,麦粒和麦壳像浪一样往前涌。
虎头和踏雪又想往前凑,被秦风一脚轻轻拨开:“瘪犊子,这没你俩的事儿!”
俩崽子委屈地跑到黑豹身边。老狗趴在场院边的树荫下,眯着眼看热闹,一副“我可不掺和”的架势。
麦堆攒成了小山,接下来是扬场。
扬场得看风。秦大山蹲在场院边,抓了把土扬起来,土沫子往东飘。
“东南风,”老汉说,“正好,站西头扬。”
秦风抄起木锨,站到麦堆西边。他铲起一锨混着麦壳的麦粒,手腕一抖,往斜上方扬出去。麦粒重,落得近;麦壳轻,被风吹得远。一锨扬出去,麦粒和麦壳在半空就分开了,落在地上,麦粒一堆,麦壳一堆。
这活儿讲究巧劲。劲儿小了扬不开,劲儿大了麦粒就飞远了。
秦风一锨接一锨,动作不快,可每一下都稳当。麦粒像金色的雨,刷刷地落下来,在场院里堆起个越来越高的尖。
场院里的人都停了手里的活儿,看着那堆越堆越高的麦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