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们!父老兄弟姐妹们!”张涤心的声音洪亮,穿透了寒冷的空气,“赖扒皮的罪恶,罄竹难书!他的血债,必须用血来偿!但怎么偿?由谁来偿?”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苏维埃政府有法度!红军的枪杆子,就是给咱穷苦人撑腰的法度!”他猛地提高了声调,“现在我宣布,经报请上杭县苏维埃裁判部核准,赖扒皮及其帮凶赖三、赖七,罪大恶极,民愤滔天,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话音未落,早已准备好的几个红军战士立刻将瘫软如泥的赖扒皮和两个最凶恶的狗腿子拖了下去。人群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那是一种长久被压迫后的宣泄和解脱。
待欢呼声稍歇,张涤心再次开口,声音沉稳而坚定:“乡亲们,仇报了,气出了,这只是一个开始!更重要的是,赖扒皮吸了我们这么多年血,抢了我们这么多田地,现在是时候,把他欠我们的,连本带利地拿回来了!今天,我们就要按苏维埃的法度,分田分地,分浮财!分山林!”
他转身,示意林桂生。林桂生立刻捧出一册厚厚的田契簿子,还有一个打开的、沉甸甸的紫檀木盒,里面是密密麻麻、叠得整整齐齐的地契。这些昔日象征着所有权和生杀予夺的纸片,此刻在阳光下显得那么苍白脆弱。
“大家听着!”林桂生拿起一份地契,高高举起,声音清晰响亮,“这是赖扒皮霸占你们田土的凭证!今天,苏维埃做主,一把火烧了这害人的玩意儿!以后,你们的地,苏维埃发证!证上写谁的名字,就是谁的!天王老子也夺不走!”
他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所有佃农的心坎上。立刻有战士将一盆早已备好的桐油泼在那堆积如山的田契地契上,一根燃烧着的火把扔了上去。
“轰!”烈焰瞬间腾起!贪婪的橘红色火舌疯狂地舔舐着那些发黄的、写满黑色字迹的纸张。薄脆的纸张在火焰中扭曲、卷曲,化为黑色蝴蝶般的灰烬,被凛冽的山风卷向高空,纷纷扬扬,如一场黑色的雪,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结束。无数双眼睛紧紧追随着那些飞舞的黑灰,看着那些曾经压得他们祖祖辈辈直不起腰的“命债”,在火焰中化为乌有。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呜咽声,那不是悲伤,而是卸下千斤重担后的狂喜与难以置信。
“烧得好啊!”赖四牯第一个嘶吼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畅快,“烧了它!烧光这些吸血的符咒!”他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仿佛看到自己病榻上的妻子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紧接着,是分粮。打开赖家深挖在地下的巨大粮仓时,那堆积如山的金黄稻谷在昏暗的仓房里散发着令人眩晕的光芒。按照农会骨干的登记和张涤心定下的原则,赖四牯家分到了三担谷子——这足够他家熬过这个冬天,甚至能给妻子换些药了。当沉甸甸的谷子倒进他家带来的破箩筐时,这个饱经风霜的老农再次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其他几十户贫雇农也依次领到了救命的粮食,一张张菜色的脸上绽开了如释重负又充满希望的笑容。
张涤心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潮起伏。他转身对身边的通讯员低声吩咐:“去,立刻派人去湘湖,联系刘克范同志!就说萝卜坝的盖子揭开了,群众发动起来了!急需他们乡苏的同志过来,主持分田的具体工作!特别是要依靠像丁南芝这样细致、懂政策的女同志,把《兴国土地法》的‘抽多补少’、‘抽肥补瘦’落到实处!山林随田分、池塘归村有的细则,也要靠他们来落实!”
通讯员应声而去。张涤心望着那些捧着粮食、脸上洋溢着希冀的农友们,又望了望村中那座依旧森严但已被革命风暴掀翻了屋顶的赖家大院,感到一股沉甸甸的责任和力量在胸中激荡。真正的战斗,才刚刚打响基础,而万丈高楼,将从这夯实的泥土中拔地而起。
当萝卜坝的火焰烧尽旧契、新粮入仓的消息传到邻近的湘湖时,刘克范正被一堆焦头烂额的事情缠得脱不开身。他坐在乡苏维埃那间四处漏风的祠堂办公室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手指烦躁地敲打着桌面上一份写得歪歪扭扭的报告。
“吵!吵!吵!”他对着坐在对面同样一脸愁容的年轻文书抱怨,“从上月分了黄家的田,这南山坳和北坡的人就没消停过!为了一条田垄的归属,两家人差点在田里打起来!都说对方家的地界划多了,占了自家的肥地!还有西边那片林子,以前是公山,现在按政策要随田分下去,好家伙,靠近林子的人家自然欢喜,离得远的,特别是没分到山边田的,意见大了去了,说这不公平!连带着对乡苏都有怨气!说我们一碗水没端平!”他拍着桌子,满是无奈,“这《兴国土地法》是好,‘抽多补少’、‘抽肥补瘦’,道理都对,可落到具体的一个山坳、一块水田、一片林子头上,咋就那么难掰扯清楚?差一寸地,少一棵树,都是天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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