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乡绅要两成丝利的事,林砚终究没瞒住。
那天傍晚收工时,苏晚清点竹板上的丝线,数着数着忽然蹙眉:今天抽的丝,怎么比昨天少了近两成?她手指划过竹板上的刻痕,那是林砚教大家做的计数标记,一道痕代表十尺丝,此刻最后一块竹板上的刻痕明显短了半截。
院子里的妇人都静了下来,张婶最先反应过来,拍着大腿道:准是那胖乡绅搞的鬼!小砚,你老实说,他是不是又讹你了?
林砚正在收拾煮茧的铁锅,闻言动作顿了顿,索性直起身道:他要两成丝抵桑林的使用费,我答应了。
什么?苏晚娘急得直转圈,那咱们辛辛苦苦抽一天丝,岂不是白忙活一半?
婶子们别急。林砚拿起一块绕满银丝的竹板,这野蚕茧本就是无主之物,咱们现在能安稳采茧,全靠王乡绅松了口。两成丝看着多,但咱们要是能把丝卖到镇上,赚的可比这多得多。
他把跟成衣铺刘掌柜搭话的事说了,末了道:我明天就带着丝去镇上,只要能谈成价钱,别说两成,就是分他三成,咱们手里也能落着钱。
妇人们面面相觑,苏晚却点了点头:我信你。咱们现在缺的不是丝,是门路,只要能把丝卖出去,少赚点也值。
第二天一早,林砚揣着两卷缠得整整齐齐的银丝,先去了县衙。他得先把文书房的活计做完,抄录《农桑要术》的差事不能丢——这不仅是份营生,更是他能接触到县丞、了解镇上行情的门路。
刚走进文书房,就见县丞正对着一幅河道图皱眉。林砚放下银丝,熟练地磨起墨来,听着县丞跟主簿念叨:清河镇的河坝修得怎么样了?要是能赶在汛期前完工,今年秋收或许能保得住。
听说进展不错,百姓们干劲足得很。主簿笑着瞥了眼林砚,多亏了小林文书,不仅想出修坝的法子,还带着村民搞起了缫丝,倒是个能干事的。
县丞抬眼看向林砚,目光落在他脚边的银丝上:这就是你们抽的野蚕丝?
是,大人。林砚赶紧把银丝递过去,用温水煮茧的法子抽的,比原来韧实,想拿去成衣铺试试。
县丞捻起一缕丝,对着光看了看,赞许地点头:不错,光泽虽不如家蚕丝亮,但韧性够,做里衬再好不过。刘掌柜的成衣铺最近正缺里衬料,你去了报我的名字,他不敢压价。
林砚又惊又喜,连忙道谢。有县丞这句话,这事就成了大半。
抄完文书已是晌午,林砚揣着银丝直奔镇上的锦绣成衣铺。刘掌柜是个精瘦的老头,正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算账,见林砚递过银丝,起初还不屑一顾,听说有县丞的面子,才拿起丝捻了捻,又用指甲刮了刮,忽然眼睛一亮:这丝够韧!做棉袄里衬耐穿,多少钱一尺?
二十文。林砚报了个实在价,比家蚕丝便宜一半,他知道薄利多销的道理。
刘掌柜眯着眼算了算,拍板道:先给我来五十尺,要是好用,以后我全包了!
五十尺丝就是一千文,扣去给胖乡绅的两成,剩下的八百文够买不少染料和丝线了。林砚拿着铜钱走出成衣铺,心里像揣了个暖炉,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回村的路上,他特意绕到杂货铺,买了靛蓝、赭石两色染料,又挑了些结实的麻线——抽好的银丝得用麻线缠成线团,才能方便织布。
刚到村口,就见妇人们都等在苏晚家院子里,见他回来,一窝蜂围上来。林砚把铜钱往桌上一放,哗啦啦的响声让所有人都笑开了花。
真卖出去了?张婶数着铜钱,手指都在抖。
卖了五十尺,刘掌柜说以后还要。林砚把染料分给大家,这是靛蓝和赭石,能染出蓝、黄两色,咱们试试染些彩线,说不定能卖更高价。
苏晚拿起靛蓝染料,放在鼻尖闻了闻:我娘会染布,用草木灰水调染料,颜色能更牢。
那正好。林砚笑着点头,以后咱们分三组:一组采茧煮丝,二组染色搓线,三组负责把丝线送到镇上去,赚了钱按月分,多劳多得。
妇人们听得心花怒放,连李奶奶都颤巍巍地说:我虽染不了线,却能帮着看火,煮茧的火候我能盯住。
接下来的日子,村里像是被注入了新活力。河坝上夯土的号子声与苏晚家院子里的抽丝声此起彼伏,男人们在坝上挥汗如雨,女人们在院里巧弄银丝,连孩子们都懂事了,要么帮着捡石子,要么去桑林里采茧子,全村人的心拧成了一股绳。
林砚则过着两头跑的日子:早上去县衙抄文书,顺便打听镇上的行情,偶尔跟县丞聊聊修坝和缫丝的进展——县丞对这两件事很上心,说要作为乡野兴利的例子写进政绩簿;下午回村,要么去河坝盯着夯土,要么指导妇人们染色,忙得脚不沾地,却浑身是劲。
这天傍晚,他刚从河坝回来,苏晚就举着一团蓝盈盈的丝线跑过来:你看!染成了!
那丝线蓝得像雨后的天空,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比纯白的银丝更添了几分灵气。林砚接过线团,指尖划过丝线,只觉得滑溜溜的,韧劲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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