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来帮忙的两个小吏,一个叫孙福,一个叫刘安,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孙福识字多些,性子却有些怯懦;刘安手脚麻利,就是认的字少,复杂些的账目看不太懂。
“林书吏,您说咋弄,我们就咋弄。”孙福搓着手,看着桌上的乱账堆,眼神里有些发怵。
“你负责核对出库账,按年份整理,凡是没写清楚用途、经手人的,都单独挑出来。”林砚把一堆账册推给他,又转向刘安,“你帮我抄录实存记录,把每个粮仓每年的存粮数都抄在新纸上,按粮仓编号分类。”
两人领了差事,各自忙活起来。粮秣房里顿时只剩下翻纸页的“沙沙”声和偶尔的咳嗽声。
林砚自己则继续对付入库账。他发现,前几年的账虽然乱,好歹还有个日期,可万历二十年后的账,连日期都懒得写了,只写“某月”,有的甚至只写“年初”“年尾”,让人根本分不清具体是哪一天。
“这是故意让人查不清啊。”林砚拿着一本万历二十二年的账册,气得直皱眉。册子里写着“张大户缴粮三十石”,却没写是哪月缴的,更没写是夏粮还是秋粮。他记得张大户在万历二十二年春天犯过事,被县衙罚了粮食,这三十石会不会就是罚粮?可账上没写,谁也说不准。
他正想找孙福问问张大户的卷宗在哪,就见刘安举着张纸跑过来,脸涨得通红:“林书吏,您看这个!”
纸上抄的是东粮仓的实存记录,万历二十一年的存粮数写着“粟米五十石”,可到了万历二十二年,突然变成了“粟米一百五十石”,中间既没有入库记录,也没有调拨记录,平白多了一百石。
“这不可能。”林砚接过纸,手指划过那行数字,“东粮仓是小仓,最多能存八十石,怎么可能突然多出一百石?”
孙福也凑了过来,看了看记录,小声说:“我前几天整理旧卷宗,好像见过东粮仓的修缮记录,万历二十二年夏天修过一次,说是‘扩容’,可具体扩了多少,没写清楚。”
“扩容也不能凭空多出一百石。”林砚摇了摇头,“肯定是账记错了,要么是实存记录多写了,要么是入库账漏记了。”
他翻出万历二十二年的入库账,一页页地找,找了半天,只找到几笔零散的入库记录,加起来不过三十石,离一百五十石差得远。
“会不会是……用了暗语?”刘安忽然冒出一句,“我以前在杂货铺当学徒,掌柜的怕伙计偷东西,记账时总用暗语,比如‘一’写成‘丁’,‘十’写成‘田’。”
林砚心里一动。他想起染坊的账,有时候为了怕别人看懂底价,苏老爹会用一些只有自家人才懂的记号,比如“△”代表“青布”,“○”代表“蓝布”。这县衙的账,会不会也有暗语?
他重新拿起那本万历二十二年的入库账,仔细看着上面的字迹。忽然,他发现有几笔账的末尾,都画着个小小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而这几笔账的数量,都写着“十石”。
“孙福,你看看这几笔有‘×’的账,对应的缴粮人是谁?”林砚把账册推给他。
孙福翻了翻,指着其中一行:“这个是张大户,这个是李乡绅,还有这个……是前县丞的远房侄子。”
都是些和前县丞、赵书吏关系亲近的人。林砚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刘安,你去东粮仓问问,现在的仓夫知不知道万历二十二年的事,特别是那个‘×’记号,代表什么。”
刘安应声跑了出去。林砚和孙福则继续翻账册,果然又找到不少带“×”的记录,数量大多是“十石”“五石”,缴粮人也都是那几个熟面孔。
不到半个时辰,刘安跑了回来,跑得满头大汗:“林书吏,问清楚了!现在的仓夫说,他师父以前跟他提过,前几年粮秣房有个规矩,带‘×’的账,实际数量得翻倍!说是‘官粮私记’,怕被人看出猫腻。”
“翻倍!”林砚和孙福同时瞪大了眼睛。
带“×”的“十石”,实际就是二十石;“五石”,实际就是十石。
林砚赶紧把那些带“×”的账都挑出来,一笔笔算过去——万历二十二年,张大户的“十石”×2,李乡绅的“五石”×2,前县丞侄子的“十五石”×2……加起来正好是一百石!再加上那零散的三十石,和实存记录上的一百五十石对上了!
“这哪是记账,是做贼!”孙福气得脸都白了,“用暗语藏粮食,这不是明摆着偷吗?”
林砚的手也在发抖,不是因为生气,是因为兴奋——他终于找到一点线索了!这些暗语,就是那些蛀虫藏粮的证据!
他赶紧让孙福把所有带“×”的账都抄录下来,注明实际数量,又让刘安去查其他粮仓的实存记录,看看有没有类似的暗语。
果然,西粮仓的账上有“○”记号,代表数量减半——比如写着“二十石”,实际只有十石,剩下的十石被偷偷运走了;南粮仓的账上有“△”记号,代表粮食质量有问题,比如写着“小麦十石”,实际是五石好麦混着五石发霉的麦,却按十石好麦的标准入库,中间的差价被人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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