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凡那嘶哑、微弱却字字如铁的命令,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在乾清宫这片弥漫着焦糊味、血腥味与炭火暖意的废墟中炸开!
“东南……巨鲸已动……”
“令郑森(郑成功本名)……即刻……挥师……北……上……”
“合……围……”
“北……京!”
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耗尽了这具残躯最后的气力,话音落下,他胸膛剧烈起伏,又咳出一小口带着血沫的淤血,溅在胸前涂抹的黑色药膏上,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那双刚刚睁开的、如同淬火寒潭般的眼眸,却死死盯着东南方向那片被残破宫墙切割、风雪肆虐的天空,眼神锐利得似乎要穿透千山万水,直抵波涛汹涌的东海!
废墟之上,一片死寂。
炭火跳跃的噼啪声,风雪穿过断壁残垣的呜咽声,远处皇城根下越来越清晰、如同滚雷碾过大地般的沉重脚步声和震天喊杀声……所有声音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冻结、被这石破天惊的旨意所慑服!
骆养性那只独眼瞪得溜圆,嘴巴微张,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东南?巨鲸?国姓爷郑森?挥师北上?合围北京?!这……这怎么可能?!郑成功远在福建、浙江沿海,与清军水师缠斗不休,如何能得知北京剧变?又如何能跨越数千里海疆、突破层层封锁,在这冰封雪覆的寒冬北上?!陛下……陛下是伤重之下……谵妄了吗?
王承恩更是浑身剧震,连断腿的剧痛都忘记了,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茫然。他伺候皇帝多年,深知陛下对东南那位国姓爷的态度,向来是既倚重其抗清之能,又深忌其拥兵自重、遥奉唐王(隆武帝)的旧事。此刻,陛下竟以如此笃定、如此急迫的口吻,下令郑森北上合围?!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只有李定国!
这位如同铁塔般矗立在苏凡身侧的晋王,覆盖着冰冷玄铁重甲的身躯,在听到“郑森”二字的瞬间,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他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眸深处,骤然爆射出两道精光!不是怀疑,而是极致的震动与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在无尽黑暗的绝境中,骤然看到了一线撕裂苍穹的曙光!
东南!巨鲸!合围北京!
陛下是如何知晓?!是刚才那濒死之际的奇异感应?是那面沉寂血诏传递的天机?还是……这位从鬼门关挣扎回来的君王,身上已发生了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沟通幽冥天地的蜕变?!
李定国瞬间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他猛地单膝跪地,铁甲铿锵!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抄起旁边一名亲卫刚刚用头盔盛来的、尚且带着冰碴的洁净雪水!他小心翼翼地用铁手套护住苏凡后颈,将那冰冷的雪水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润湿皇帝干裂出血的嘴唇。
“臣……领旨!”李定国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重锤敲击在铁砧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瞬间压下了废墟上所有的惊疑与茫然!他目光灼灼地迎上苏凡那双冰冷锐利的眸子,“陛下安心!此旨,臣即刻以八百里加急,动用所有潜藏于东南沿海的暗线密探,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陛下旨意送达国姓爷手中!”
他霍然起身!猩红的大氅在炭火映照下如同燃烧的火焰!目光扫过废墟上所有被这消息震得心神摇曳的众人,最后定格在骆养性身上,声音斩钉截铁:“骆指挥使!”
“末……末将在!”骆养性一个激灵,连忙挣扎着挺直残躯。
“你锦衣卫在江南根基最深!即刻动用所有能用的飞奴(信鸽)、快船、乃至死士!将陛下此旨,原封不动,以最高密级,火速传往福建思明州(厦门)!告诉郑森!”李定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陛下血诏昭示天命!大明气运未绝!北京城头,‘明’字大旗已立!此乃千载难逢之机!若他郑森尚存一丝汉家血脉,尚念故国衣冠,当倾尽水师之力,星夜兼程,挥戈北上!与我大军,南北夹击,共复神京!功成之日,裂土封王,不负此血诏!若迟延观望……”他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便是自绝于天下!自绝于陛下!”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砸在骆养性心上!他仅存的独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残存的右手猛地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末将……遵命!纵粉身碎骨,此旨必达!”他挣扎着爬起,不顾浑身伤痛,厉声喝令旁边同样被这惊天旨意点燃热血的锦衣卫:“快!扶我起来!取笔墨!动用‘青鸾’级密匣!快——!”
废墟一角瞬间忙碌起来。骆养性以指蘸着地上尚未干涸的、混合着皇帝鲜血的雪水,在一块扯下的衣襟上,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写下那简短却重逾千钧的旨意。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火的烙印。
李定国不再看那边,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苏凡身上。军医终于到了!一个头发花白、胡须稀疏、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官袍的老者,被两名李定国的亲卫几乎是架着,踉踉跄跄冲进废墟。老者身上也沾满了尘土和血迹,显然一路赶来也经历了险阻。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狼狈、背着沉重药箱的年轻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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