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燃烧的龙椅如同沉沦炼狱中唯一的光源。
金红色的烈焰自苏凡掌心汹涌而出,包裹着那象征至高权柄的髹金雕龙巨椅。光芒穿透了弥漫的尸臭与硝烟,将丹陛、龙柱、乃至拱卫的“铁壁营”士兵冰冷的玄甲,都镀上了一层流动的、熔岩般的赤金。穹顶藻井处那只被剜去眼珠的蟠龙彩绘,空洞的巨眼仿佛被这烈焰重新点燃,映照出下方君王枯槁却如标枪般挺直的背影。
空气在灼烧,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堆积的尸骸上蒸腾起丝丝缕缕扭曲的黑色烟气,那是怨煞被这蕴含国运龙气的烈焰强行驱散的痕迹。冰冷的绝望,如同遇火的寒冰,在光芒触及的瞬间,开始发出“滋滋”的哀鸣,寸寸碎裂、消融。
“吼——!!!”
拱卫丹陛的数十名“铁壁营”重甲,在李定国率先爆发出那声决死咆哮的刹那,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覆盖在铁面罩下的咆哮汇聚成一股撕裂死寂的钢铁洪流!塔盾顿地,发出沉闷如远古巨兽心跳的轰鸣,深深嵌入冻结着血污与碎骨的金砖缝隙!长枪如林的锋刃齐齐震颤,嗡鸣声汇聚,清越而刺耳,仿佛无数不屈的英魂在枪尖复苏,渴望着痛饮胡虏之血!
那股以燃烧龙椅为核心爆发的精神风暴,裹挟着苏凡那铁血决绝的意志——“以胡虏之血,染此河山!”——如同实质的怒潮,席卷过每一个士兵的灵魂。恐惧被烧成灰烬,绝望被碾作齑粉,只剩下被君王点燃的、同生共死的滚烫熔岩,在铁甲覆盖的胸腔里疯狂奔涌!
“铁壁——!!!” 李定国的咆哮如同战鼓擂响。
“死战——!!!” 数十道嘶哑的、混合着血沫的吼声应和如雷霆!阵列瞬间凝固,如同铁水浇筑的堤坝,横亘在通往丹陛的台阶之前。冰冷的玄铁重甲下,是燃烧的灵魂。
连那扑倒在尸骸边缘、浑身浴血、左臂扭曲的斥候,以及后来闯入、头盔丢失的报信士兵,也在那精神风暴扫过的瞬间,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嗬嗬低吼。巨大的恐惧被一种更原始的、玉石俱焚的悲壮取代。他们挣扎着,用仅存的力气,用染血的指甲抠住冰冷的地砖,试图将残破的身躯支撑起来,哪怕只能再递出一刀,再嘶喊一声!
王回春枯瘦的手,在龙椅烈焰爆发、精神风暴席卷的瞬间,猛地一颤,银质镊子“当啷”落地。但他浑浊的老眼中,那巨大的恐惧竟也被驱散了几分。他看着丹陛之上,那个在烈焰中端坐、仿佛随时会化作灰烬却又散发出煌煌天威的身影,嘴唇哆嗦着,猛地俯下身,不顾一切地用颤抖的手指,再次探向那深可见骨、边缘灰败的肩胛伤口!皇帝不能倒!只要还有一口气,他王回春就得把这口气吊住!
苏凡端坐于烈焰中心。玄色大氅的边角在高温中微微卷曲、焦化。他残破的躯壳承受着双重酷刑:肩胛处钻心蚀骨的剧痛,以及那汹涌磅礴的国运龙气强行灌注、几乎要将他每一寸筋骨都撑裂、烧融的恐怖压力!他惨白的脸上,皮肤下仿佛有熔岩在流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感,颧骨高耸如刀削。唯有那双熔金眼眸,火焰燃烧得愈发炽烈、冰冷、幽深!
他的左手,五指箕张,掌心烙印的“明”字如同烧红的星辰,光芒刺目欲盲。手臂因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力量而剧烈颤抖,带动着覆盖其上的玄色大氅,如同风中残破的战旗。他的目光,穿透残破的殿门,无视了殿内燃烧的悲壮,死死钉向西北方——德胜门的方向。那恐怖的炮声,每一次轰鸣都如同重锤砸在他的灵魂上,每一次都让那薪火之窖深处传来的、来自尸骸巨影的吸力,变得更加狂暴、更加贪婪!
他必须撑住!德胜门!高文贵!
***
德胜门瓮城,早已不是人间景象。
这里,是血肉与钢铁、意志与毁灭的熔炉,是地狱在人间的投影。
“轰隆——!!!”
惊天动地的巨响!一枚沉重的实心铁弹,裹挟着死神的狞笑,狠狠砸在瓮城外侧早已伤痕累累的城墙上!巨大的撞击声令人耳膜欲裂!坚固的包砖城墙如同被巨锤砸中的朽木,在刺耳的碎裂声中猛地向内凹陷、崩塌!磨盘大的碎石混合着冻土、冰渣、以及……粘稠的血肉碎块,如同火山喷发般向内爆射!烟尘冲天而起,瞬间将城头一小片区域笼罩!
“呃啊——!!!”
“我的腿——!”
凄厉到非人的惨叫被淹没在下一声炮响的余波中。几个身影在烟尘与碎石中消失,只有飞溅的残肢断臂和泼洒在冰冷砖石上的滚烫热血,证明着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稳住!避炮!填缺口!!” 一个嘶哑到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在城头咆哮,盖过了连绵的炮火与伤兵的哀嚎。正是高文贵!
这位老将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甲胄颜色。玄铁重甲上布满了刀痕箭孔,被硝烟熏得漆黑,又被一层厚厚的、暗红发黑的凝血所覆盖。头盔早已不知去向,花白的头发被血和汗黏成一绺绺,贴在额角。左肩处,一支折断的狼牙箭深深嵌入甲叶缝隙,箭杆随着他每一次动作而微微颤抖,暗红的血顺着甲缝不断渗出,染红了半边臂膀。他如同钉死在城头的一块顽石,巨大的塔盾深深插在身前崩裂的垛口,盾面坑坑洼洼,插满了折断的箭矢和铅子。仅存的右臂紧握着一杆沉重的铁脊长枪,枪尖早已折断,枪杆也被血染成了暗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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