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沉甸甸地压在整个月光堡垒上空。然而，这黑暗并非死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引而不发的、令人心悸的躁动。风停止了流动，连废墟间惯常的细微虫鸣也彻底消失，仿佛天地万物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某个决定性时刻的降临。
堡垒中心，被重重月光壁垒守护的核心区域，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二十一名被挑选出来的将士，包括秦破虏与赵大，肃立于此。他们卸下了所有沉重的甲胄，只着轻便的布衣，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备，唯有眼神，亮得如同淬炼过的寒星，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决绝。
赵大站在最前方，四块暗金色的龙鳞碎片不再悬浮，而是紧贴在他的胸口、额头以及双掌掌心，如同生长在他身体上的奇异甲片。碎片表面，那些古老的纹路在月光下自行流转，散发出稳定而柔和的光晕，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薄薄的、仿佛与大地同呼吸的暗金色光罩之中。他银白色的眼眸深处，那抹暗金光泽已稳定下来，与银辉交融，形成一种奇异而威严的瞳色，平静地注视着前方虚空，仿佛已穿透了物质界限，看到了那潜藏在古龙庞大躯壳之下的、狂暴的灵魂深渊。
秦破虏站在他身侧半步之后，依旧是那副凶悍模样，独眼却异常清明。他没有龙鳞碎片，但他那身经百战、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近乎实质的杀伐意志，本身就是最坚固的铠甲与最锋利的武器。他双手拄着那柄跟随他多年的战刀，刀尖轻触地面，周身气息内敛，却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压抑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身后，十九名老卒，是秦破虏从尸山血海中亲手带出来的最后班底，是堡垒中意志最为坚韧、对月光引导最为精熟的战士。他们彼此气息隐隐相连，构成一个无形的整体，如同磐石，将成为赵大深入龙魂时最可靠的后盾与力量源泉。
戊辰站在稍远处，脸色因精神高度集中而显得苍白。他脚下，是一个以月光能量临时勾勒出的、极其繁复的阵法雏形，与堡垒核心的“星络”及空中明月相连。他的任务，是在赵大等人意志离体、深入龙渊时，维持这个“锚点”阵法的稳定，确保他们的意识有路可归，同时监控外部一切变故，尤其是奉天殿裂隙的动静。
“时辰到了。”戊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
赵大缓缓闭上双眼，胸口的龙鳞碎片光芒微盛。他不再用眼睛去看，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与碎片的深度共鸣之中。通过碎片作为媒介，他那凝聚了明月之力与守护意志的感知，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猛地向西北方向那庞大的生命源头“沉”了下去！
“轰——！”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冲击，而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剧烈震荡！
赵大的意识，在穿过一层厚重粘稠的、充满了痛苦与混乱意念的屏障后，骤然闯入了一片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意识之海！
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只有无边无际、翻滚咆哮的暗赭色“怒涛”！那是由古龙被侵蚀了万古的怨愤、痛苦、不甘以及源自大地本身的磅礴力量混合而成的精神风暴！无数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冰晶，在风暴中疯狂卷动——有山川崩塌、江河倒流的末日景象；有无数生灵在黑暗侵蚀下哀嚎湮灭的凄惨画面；更有那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低语着混乱与虚无的“归墟”意志，如同黑色的毒藤，深深扎根在这片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
仅仅是置身于此，那滔天的负面情绪与混乱信息，就足以在瞬间冲垮任何未经准备的凡俗意志！
“结阵！心灯引路！”赵大强忍着灵魂被撕扯、被污染的剧痛，通过龙鳞碎片的共鸣，向紧随其后涌入的秦破虏等人的意志发出了指引！
刹那间，二十一点微光，在这片狂暴的意识之海中亮起！
以赵大胸口的龙鳞为核心，一点融合了明月清辉与大地厚重的暗金色光芒最为稳定，如同暴风雨中指引方向的灯塔。秦破虏的意志则化作一道纯粹、凝练、充满了铁血杀伐之气的血色光芒，虽不耀眼，却带着斩破一切虚妄的锐利。其余十九名老卒的意志，则化作十九团大小不一的银白色光点，它们彼此呼应，环绕在赵大与秦破虏周围，构成一个简易却坚韧的阵型，共同抵御着外界精神风暴的侵蚀。
他们的意志，如同二十一盏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心灯，渺小，却顽强地照亮着彼此，也照亮了前方那被黑暗深深缠绕的、古龙真正的灵魂核心所在——那是一片在怒涛中心沉浮的、巨大而黯淡的、仿佛由最纯净的山川精华凝聚而成的……龙形光影！
那，才是古龙未被污染的本源意志！只是此刻，这道龙形光影被无数粗壮的、蠕动着不祥符文的漆黑锁链死死缠绕、贯穿，锁链的另一端，则深深没入四周那代表了“归墟”侵蚀的黑暗怒涛之中。龙影的光芒极其微弱，每一次挣扎，都引得那些漆黑锁链剧烈收缩，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混乱与痛苦气息，反过来加剧着意识海的狂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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