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透,一层薄雾,笼罩着苏家村。
空气清冷,带着露水和泥土混合的湿润气息。
苏家小院的门口,离别的气氛在沉默中发酵。
陈氏站在儿子面前,伸出那双布满薄茧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替苏铭整理着衣领。
那件青布长衫的领子其实早已平整如新,指尖固执地在上面抚过。
“出门在外,要吃饱,要穿暖。”她低声呢喃,像是在说给苏铭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布包还带着她身体的温热。
陈氏不由分说,将布包塞进苏铭的内衫夹层,仔细拍了拍,确保它藏得妥帖。
“别弄丢了。”
苏铭摸到了布包的轮廓,里面是一些凹凸不平的硬物,还有一双厚实的鞋底触感。他知道,那是家里所有的银子,和母亲熬了几个通宵赶制出来的厚底布鞋。
他的喉咙有些发紧,却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娘,我知道。”
蹲在院门旁的苏山站了起来,将一直没点燃的旱烟杆,重新别回腰后的布袋里。
他一言不发,提起苏铭那个并不沉重的行囊,转身就朝村口的方向走去。
晨雾中,他那常年被生活重担压得有些佝偻的背影,此刻却显得异常坚定,像一堵沉默的墙,为儿子挡住身后的所有风雨。
大哥苏峰和二哥苏阳一左一右地站在苏铭身边。
苏峰憨厚地笑着,将一包用干净布巾裹着的干粮塞到苏铭手里,包袱还带着刚出锅的热气。
苏阳则用力拍了拍苏铭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很低。
“家里有我。”
四个字,重如千钧。
苏铭的眼眶有些发热。
他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将那股酸涩压了下去,转头对家人露出一个让他们安心的笑容。
“爹,娘,大哥,二哥,就送到这儿吧。”
他从父亲手中接过行囊,入手很轻,心头却很重。
“我去趟镇上向老师辞行,便直接去京城了。你们……都回去吧。”
陈氏的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只是眼圈更红了。
苏山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儿子一眼,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情绪翻涌,最终却只化为一个沉重的点头。
路两旁的田地大多已经收割完毕,留下整齐的稻茬。几个早起的村民正在地里忙活,看见苏铭,都停下手中的活计,直起身子热情地打招呼。
“苏举人,这么早出门啊!”
“苏铭,要去京城了吧?路上小心!”
苏铭一一回应,脚步并未停歇,朝着那条通往山外世界的泥土路,大步走去。
青石镇,西城角。
许清家的书摊,比往日更加忙碌。
几只半旧的樟木箱子在摊位后排开,许清的父亲正指挥着两个短工,小心地将一摞摞书籍分门别类地装箱,用油纸仔细包裹,以防潮防蛀。
许清没有参与装箱,他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本半旧的簿子,正用炭笔飞快地记录着书目和编号,神情专注。
他的行囊就放在脚边,一个简单的青布包裹,收拾得干净利落,显露出主人务实的性格。
“苏兄。”见到苏铭,许清立刻放下手中的簿子,脸上露出笑容。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将簿子翻到某一页,指给苏铭看。
“车马已按我们之前商议的,雇好了镇西头老陈家的,老陈跑这条线十几年了,路熟,人也稳妥。车况我昨日亲自去看过,车轴、轮毂都检查过,没有问题。”
他的声音清朗而沉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路线也最终核定,走官道,经洛城、襄樊一线。这条路线绕开了几处山路险峻之地,虽多花两三日功夫,但沿途驿站、客栈完备,补给方便,最为太平。这是大致行程。”他又翻过一页,上面用简明的线条画出了路线图,标注了主要城镇和预计的宿营点。
苏铭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许清考虑得很周全。
“许兄,干粮和药材准备得如何了?”苏铭问道。
“正要与苏兄商量,”许清重新翻开簿子,“干粮以耐存放的烙饼、肉脯为主,我另准备了些易于携带的炒米。药材方面,按常见病症备了些藿香、陈皮、艾叶,还有一小瓶金疮药。苏兄看是否还需添置?”
苏铭略一思索:“再备些食盐和糖吧,关键时刻能补充体力。另外,可否再找老陈确认一下,他的马车能否再加一把暗锁?小心无大错。”
许清点头,立刻在簿子上记下:“好,我稍后就去办。还是苏兄考虑周全。”
“有劳许兄费心。”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钱袋,递了过去,“这是你我二人此行预估的盘缠,一半车马费,一半食宿杂用,许兄统一掌管便是。”
许清没有推辞,坦然地接过钱袋,在簿子上记了一笔,然后将簿子合上。“苏兄信我,我必不负所托。”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时,许清的父亲书堆里抬起头,他额上带着汗,用袖子擦了擦,对着苏铭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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