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沉沉地落在我耳边:“还真是少见啊,这么古老的一个灵魂。”他微微摇头,眼神投向虚空某处,仿佛穿透了房间厚实的墙壁,看见了某些常人无法触及的沉滞幽影。窗外,城市华灯初上,霓虹的流光溢彩,却无法驱散他话语里带来的那份久远凝滞的寒意。
“师父,”我往前凑了半步,心里揣着那个几乎要把我压垮的疑问,“这件事……最后要怎么解决?” 话问出口,自己都觉得有些无力。
师父的目光收了回来,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严苛的审视,随即又化为深重的告诫。“这件事你不要管了。”他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沉甸甸的石头砸下来,“业障太大,轻易沾染不得。若你那位朋友日后真有什么念头,或打定了主意……”他顿了一顿,语气不容置疑,“让他自己来找我。记住,必须本人,亲自登门。”
奔波了一整日,师父挥挥手,让我们都散了,各自早些歇息。明天上午要准备一场消业法事,下午就得打点行装,后天清早,便要启程奔赴浙江了。夜色浓稠,回到落脚的酒店,手机屏幕早已被信息点亮。身边几个知根知底的好友,都知道我这趟是奔着拜师去的,纷纷发来关切。我将白日里的种种奇诡见闻,拣能说的,在群里讲了一遍。手机那头短暂的沉寂后,便炸开了锅,字里行间充斥着难以置信的惊叹。
“太玄乎了吧!” “真有这种事?” “快细说!”
一条私信跳了出来,来自宋晓岩,字句间带着他惯有的、半真半假的试探口吻:“嘿,兄弟,你这门道够深的啊!看得我心痒痒。要不……也劳烦你师父,或者师伯,帮我也瞅瞅?别的倒不急,主要想看看……嗯,官运这块儿,怎么样?”宋晓岩端着公家饭碗,这“官运”二字,自然是心头最重的那块石头。我对着屏幕无奈地笑了笑,指尖轻点,回了过去:“行,明儿个我帮你问问看。”
翌日清晨,带着晨露的微凉气息,我又踏进了师父那间总是缭绕着线香和古旧书卷气息的屋子。师父正埋首于一张巨大的黄布前,上面摆满了做法事所需的种种器物:朱砂、符纸、法印、令旗……琳琅满目。我瞅准他布设的间隙,把宋晓岩的请求提了。师父头也没抬,只“嗯”了一声:“知道了。今天我得准备科仪的东西,让你师伯带你去吧。” 他专注地调着朱砂,鲜红的色泽在他指下缓缓晕开。
下午,师伯带着我,在法坛前准备进入灵境,法坛香案上一碗清水,三支线香青烟袅袅。师伯示意我凝神静气,指尖蘸了清水,在我眉心轻轻一点。一股冰线般的凉意倏然钻入,眼前的景象瞬间模糊、扭曲、继而崩塌重组。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猛地一扯,脚下骤然一空,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心脏。再定睛时,脚下已是坚实的土地,四周的空气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属于人间的古旧气息。
一座巍峨的古代建筑矗立在眼前,飞檐斗拱,气势森严,主殿的轮廓分明是座道观。观前异常开阔,数条青石小路如蛛网般向四面八方延伸开去,消失在迷蒙的薄雾里。
“嚯,”师伯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一丝玩味的洞察,“你这个朋友,心思够活泛的。八面玲珑,路子不少,选择也多。”他抬手,虚虚点着那些纵横交错的小径,“可这路多了啊,心思也就杂了,怕是什么事都难真正沉下心来做。”
我们拾级而上,来到紧闭的朱漆大门前。门楣上方,一面杏黄旗斜斜地插着,旗面污损不堪,边缘呈现出焦黑的卷曲状,像是被猛烈的火焰燎过。
“杏黄旗,”师伯的声音低沉下来,指着那残破的旗,“祖上留下的庇护,是积了德的福荫。”他话锋一转,透着惋惜,“可惜了,业火焚身,这旗……早已失了灵光。看来你朋友身上背的债,也不轻啊。”
吱呀一声,沉重的大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典型的四水归堂格局的庭院,青砖墁地,雨水本该顺着瓦檐汇入院中的池塘。此刻,院心那方小小的荷花池里,只余下枯败的茎秆,可以预见曾经舒展的荷叶与嫣红的花瓣早已凋零无踪。池水浑浊,中央一个孤零零的大理石烛台高高立起,上面一支粗壮的蜡烛正在静静燃烧。烛身只剩下小半截,昏黄的火苗在无风的庭院里微弱地摇曳,仿佛随时会被无形的气息吹灭。
“本命蜡烛?”师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疑,“象征寿元根基的东西,本该供奉在屋内神堂之上,受香火护持。怎会如此草率地置于这露天之下?”他走近几步,眉头紧锁,“连个遮风挡雨的灯罩也无!万一雨雪交加,烛火一灭,岂不是……”
话音未落,两道清光倏然从天而降,轻盈地落在我们身侧。一人身着武将袍服,手持长柄大刀,威严肃穆;另一人则少年模样,头戴金冠,眉宇间英气勃勃。正是张圣君与太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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