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也仰起头,望向那悬浮的阴阳鱼,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是忌惮,又似漠然:“上界所悬,监察贫道行止罢了。”他收回目光,又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待尔等离去,贫道自会搬出此殿。与这等……浊物同处一室”他顿了顿,目光极其嫌恶地扫过殿内方向,仿佛看见了地上那些散落的魂魄象征,“贫道亦觉污浊。” 言语中的轻蔑,如同实质的冰针。
师伯不再多言,示意我离开。临走前,他再次步入殿内,俯身,极其郑重地将地上那些散落的三魂七魄象征物一一拾起,拂去灰尘,小心地重新安置于神堂墙壁之上,穿着丹衣的三魂七魄又恢复了淡淡的幽光。他又凝神片刻,探查了宋晓岩所关心的“官运”一事,眉头微蹙,却未多言。随后,师伯手捏法诀,朝我眉心一点。熟悉的失重感再次袭来,眼前的光影急速扭曲、模糊、旋转……
再睁眼,已是下午时分。我依旧坐在那间安静的房间内,案上的线香已燃尽,只余下一小撮灰白的香灰。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昏黄的光斑。师伯坐在我对面,面色沉凝如水,正缓缓调匀气息。
我不敢怠慢,立刻拨通了宋晓岩的电话。听筒那头,他原本带着些期待和玩笑的声音,在我逐条讲述所见所闻——尤其是那诡异道士的存在时,一点点沉寂下去,最后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长久的沉默。
“道……道士?住在我……我的神宅里?”他的声音干涩发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将师伯的判断原原本本告知:“一个修仙不成,又不甘堕入轮回的鬼魂道者。执念深重,寻一处灵地栖身,以期再续道途。与你本人,并无直接的因果宿怨。”
“那……”宋晓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虑和不安,“有办法……把他请走吗?”
我沉默片刻,回想着那道士负剑而立、冷眼睥睨的姿态,以及他言语中对宋晓岩魂魄毫不掩饰的轻蔑,还有他等待主人身死、鸠占鹊巢的冰冷宣言。“有。”我斟酌着字句,“但很难。他目前并未行凶作恶,我们师出无名。再者……此人道行不浅,心志更是固执如顽石,绝非言语可动。” 这“请”字,谈何容易。
电话那头沉默了更久,最终传来宋晓岩一声长叹,充满了无奈和认命:“……明白了。看来,只能我自己……好好修持了。别让祖宗在地下,也觉得我这后人……德行有亏。” 他声音里的失落几乎要溢出听筒。
宋晓岩的事,在师父和师伯看来,似乎暂时只能如此搁置。然而,当我回到自己房间,独自面对窗外沉沉的夜色时,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却如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头。
神宅之内,三魂七魄如尘埃般被扫落,一个来历莫测、等待鸠占鹊巢的鬼道寄居其中……这真的能算“告一段落”吗?仅仅是“膈应”二字就能形容?那道士清冷目光下的漠然,那句“静待其死”的宣言,如同冰冷的毒刺,深深扎进我的意识里。我几乎能听到那口紧贴财库的黑色小棺材,在寂静中贪婪吮吸财气的声音,看到那财库破洞边缘,正无声地扩大……
一种清晰的、令人心悸的预感在胸中翻腾:这看似平静搁置的隐患,绝非终结。那神宅深处暂居的“客”,他掀起的波澜,恐怕才刚刚开始积蓄力量。
师父说宋晓岩的祖宅附着个古老灵魂,让我别插手。可当我和师伯踏入那片神域,杏黄旗在业火中残破,本命蜡烛暴露在风雨飘摇的庭院。婴灵的粘液未干,一个古代装束的道士从太极图下现身,自称偶然寄居。他轻描淡写将宋晓岩的三魂七魄扫落尘埃:“德不配位。”我们离开时,他冷冷目送:“等主人咽气,这宅子便归我所有。”师父叹息承负难解,我却预感这神宅里的暂住客,掀起的将是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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