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五月初五的晨光透过纱帘,带着艾草特有的清苦香气。案头,玄云师爷寄来的大礼包已拆开。那本红布封面的《随身法宝》小册子,指肚摩挲过微糙的纸页,里面是密密匝匝的祖师宝诰、护身神咒、常用经文,沉甸甸的,是师门护持的凭依。一旁是端午礼盒:天师骑艾虎的朱砂挂画威仪凛凛,百解符黄纸朱文透着玄奥气息,艾草香囊针脚细密,还有两瓶碧绿清透的防蚊液,散发着浓烈的草木清气。师门的关怀,如这端午的暖阳,熨帖着心口。
趁着假期,我驱车回到熟悉的老家小城。翌日上午,母亲要去超市采买过节所需食材,我便开车相送。到了超市停车场,阳光有些晃眼,我将车稳妥地停在空旷处,对母亲道:“妈,我在车里等您。” 母亲点点头,挎着布包汇入人群。
引擎熄火,车厢内只剩下空调残留的凉意和窗外隐约的车流声。我靠着椅背,刚闭上眼想养养神——
“砰!!!”
一声沉闷又刺耳的声响猛地传来!车身剧震,毫无防备地向前狠狠一蹿!我的额头几乎撞上方向盘,安全带瞬间勒紧胸口,五脏六腑都仿佛被震得移了位。
惊魂未定地推开车门,只见一辆黑色SUV紧贴着我的车尾。后保险杠凹进去一大块,车漆刮花,惨不忍睹。肇事司机是个中年男人,正一脸茫然加懊丧地围着两辆车打转,嘴里不住念叨:“邪门了…这么大的空儿,我明明看着倒车影像…怎么就怼上了?”
一番交涉,私下了断赔偿。送母亲回家后,我拿着对方赔的钱,照着表哥给的地址,一路寻到表哥朋友开的修车厂。维修厂不小,门口堆着些旧轮胎,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铁锈混合的气味。老板是个精瘦汉子,听我报了表哥名字,咧嘴一笑:“打过招呼了!放心,小问题,优先给你修,明天下午来提车!” 他把车开进车间,我站在厂门口水泥地上,阳光有些刺眼。目光扫过对面几栋高耸的居民楼,一个熟悉的楼号跳入眼帘——这不是王凯家楼下么?
心头一动,摸出手机拨了过去:“王老板,在家孵蛋呢?我在你家楼下修车,出来喝杯茶?”
电话那头传来王凯带着笑意的惊讶:“我靠!你小子会掐算啊?刚进门!跟李威出差,车轮子刚沾家门口的灰,你电话就来了!发定位,我俩马上到!”
不过十分钟,两个熟悉的身影便从对面楼口快步走出。王凯依旧壮实,只是眉宇间添了几分生意人的沉稳,眼下的淡淡青黑却泄露了疲惫。李威倒是清减了些,眼神更显锐利。几年不见,北京出租屋里泡面就理想、啤酒论天下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三人用力拍着肩膀,笑声在初夏的空气里漾开。
就近找了间清静的茶楼,竹帘半卷,窗外绿意婆娑。一壶明前龙井沏上,氤氲的热气里,旧日时光纷至沓来。忆起当年挤在狭小隔断间里吹牛打屁,三人都不禁莞尔。然而,几杯茶下肚,王凯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他抬眼看了看我,又瞥向窗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哥们,” 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少有的郑重,“有件事…压我心里挺久了,没几个人知道。想…听听你的看法,是关于孩子的”
我心头微微一紧。王凯的女儿,那个粉雕玉琢、一岁多就能奶声奶气背“床前明月光”的小丫头,我也曾抱在怀里逗弄过,灵动的大眼睛像会说话。他结婚、生子,人生顺遂得让人羡慕。此刻他眼中的沉重,像一块骤然压下的乌云。
“孩子…出了点问题。”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喉结滚动了一下,“两岁生日后,就像变了个人。以前活蹦乱跳,小嘴叭叭的,见人就笑。后来…越来越闷,不爱说话,也不理人,整天自己缩在角落。” 他端起茶杯,手却有些不稳,几滴茶水溅在桌面上,“我们开始没太当回事,以为孩子有阶段性的变化。直到…她开始莫名其妙地打自己,嘴里嘟囔些谁也听不懂的话…” 王凯的声音哽住了,他猛地灌了一口茶,试图压下翻涌的情绪,“去市医院,又跑省城…最后确诊了,自闭症。” 他抬起头,眼圈泛红,那是一个父亲被抽空了所有希冀的眼神,“真是天塌了,兄弟。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我看着她,心像被刀子剜一样。孩子现在已经去了特殊学校,医院能做的有限…家里老人不死心,也找过不少看事儿的‘大仙儿’,钱没少花,可…一点用都没有。” 他紧紧盯着我,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我就想问问你,你学这个的…你说,这会不会…不光是病?还有别的…东西缠上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茶香依旧袅袅,却驱不散那股沉重的悲凉。自闭症,现代医学的难题。医院查不明病因时,医生那句隐晦的“可找其他途径看看”,此刻在王凯绝望的叙述中,显得格外刺耳。
我沉吟片刻,缓缓道:“具体怎么回事,我现在道行尚浅,不敢妄断。但我师父…确实提过类似情况。他成功治愈过几例自闭的孩子,后来恢复得都不错。不过…” 我加重了语气,“师父特别强调过,这些成功的案例,几乎都是后天原因导致,比如被外邪侵扰、惊吓失魂。若是先天魂魄有缺…那就棘手太多了。” 我看着王凯骤然亮起的眼睛,“按你说的,孩子两岁前完全正常,这就排除了先天因素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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