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虚乙那小子肯定在家偷懒!咱不买点硬菜,他指不定拿咸菜疙瘩糊弄咱!”涛哥理直气壮,方向盘一甩,车子拐进一条相对清静些的辅路,熟食店特有的浓郁香气立刻从半开的车窗缝隙里钻了进来。
一通忙活,大包小包的油纸包、塑料袋堆满了后座。烧鸡的油渍在牛皮纸上晕开金黄的圈,酱肉的深褐色透着诱人的光泽,猪蹄酱香扑鼻,油炸花生米的香气混着凉拌菜的酸辣味儿在车厢里弥漫开来,勾得人食指大动。车子终于彻底摆脱了市区的喧嚣,驶上通往郊区小院的道路。天色由昏黄转为暗黑,路边的灯火稀疏起来,空气里开始有了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约莫一个小时后,熟悉的轮廓出现在视野尽头。小院隐在一片疏朗的杨树林后,青砖围墙爬满了暗绿的爬山虎,院门口那盏老式的铁艺门灯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晕。车子碾过碎石路,在院门前“嘎吱”一声停稳。
刚推开车门,一股带着植物清香的、比市区凉爽许多的夜风就涌了过来,吹散了车里的浊气。还没等我们拎着大包小包站稳脚跟,院门“咣当”一声从里面被推开。
一个系着条洗得发白、溅满了可疑油点的蓝布围裙的身影,像炮弹一样冲了出来。虚乙一手还拎着把明晃晃的炒勺,头发被汗水浸得贴在额角,鼻尖上也沾了点面粉。他那双细长的眼睛在灯光下一扫,精准地锁定在涛哥身上,嘴角立刻咧开一个极其不怀好意的弧度,嗓子扯得又高又亮:
“哎哟喂!我当是谁呢!动静这么大,门轴子都快让你震散架了!涛老板!您老人家又来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啦?”他故意把“微服私访”四个字咬得贼重,手里的炒勺还冲着涛哥的方向虚点了几下,油星子差点甩出来。
涛哥正费力地从后座往外拖那个装满了啤酒的沉甸甸塑料筐,闻言头也不抬,反唇相讥,声音洪亮得能震飞树上的宿鸟:“放你娘的罗圈屁!虚乙!睁开你那俩小眯缝眼儿瞅瞅!老子是自带军粮、支援边区建设来了!”他“嘿哟”一声把啤酒筐墩在地上,直起腰,得意地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几个大油纸包,“瞧瞧!月盛斋的酱肉,天福号的肘子,老胡记的烧鸡!还有你丫最爱的猪蹄子!哪样不比你那点清汤寡水硬气?还体察民情?老子是怕你饿死在这荒郊野岭,特意来扶贫的!”
“我呸!”虚乙毫不示弱,拎着炒勺就往前凑了两步,围裙带子一甩一甩,“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还扶贫?上回是谁,连吃带拿,顺走我新腌的一坛子糖蒜?临走还把我那半瓶好醋给倒走了,说是回家拌凉菜!你那脸皮,比这酱肘子的皮都厚实!”
“扯淡!”涛哥眼一瞪,唾沫星子又开始飞溅,“那糖蒜明明是你丫吃不完快长毛了,哭着喊着求我帮你解决困难!那醋?嘿!我那是怕你放坏了!替你尝尝鲜!不识好人心!再说了,”他话锋一转,小眼睛贼溜溜地往虚乙身后敞开的院门里瞄,“我闻见醋熘土豆丝的味儿了!酸不溜丢的,火候肯定又过了!就你这手艺,还好意思说硬菜?快别糟践粮食了!”
“你丫鼻子属狗的啊?隔着八丈远都能闻出醋熘土豆丝?”虚乙被戳中“火候”痛处,脸上有点挂不住,但嘴上依旧强硬,“老子今天心情好,赏你个面子,弄了条水库活鱼,清蒸!鲜掉你眉毛!有本事你别吃!”
“清蒸?”涛哥夸张地一撇嘴,满脸鄙夷,“啧啧啧,虚乙啊虚乙,你这厨艺真是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清蒸那都是娘们儿吃的玩意儿!爷们儿就得吃红烧!大火收汁儿,浓油赤酱!懂不懂啊你?你那鱼,是不是又蒸得跟木头渣子似的了?”
“放屁!老子掐着表呢!再敢胡说八道,今晚你就抱着你的烧鸡啃干饼子去吧!”虚乙作势要用炒勺敲涛哥的脑袋。
两人就这么堵在院门口,一个拎着炒勺,一个抱着酱肘子,你来我往,唾沫横飞,从糖蒜醋瓶子吵到清蒸红烧鱼,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引得隔壁院儿里隐隐传来几声狗叫。我和刘哥拎着大包小包,站在旁边,活像两个误入了对口相声剧场的观众,想笑又不好笑出声。刘哥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原本紧锁的眉头彻底松开了,脸上是藏不住的惊奇和笑意,大概从未见过这种路数的“兄弟情深”。
“行啦行啦!两位爷!堵着门唱大戏呢?赶紧的,菜都要凉了!虚乙你那鱼再蒸可真成渣了!”我实在看不下去,笑着出声打圆场,用肩膀撞开挡路的涛哥,率先拎着东西往里走,“刘哥,别理这俩活宝,里面请!咱就当看猴戏了!”
小院不大,收拾得却极利落。青砖墁地,角落几丛月季开得正盛,暗香浮动。一架老葡萄藤爬满了半边凉棚,叶子在夜风里沙沙轻响。堂屋的窗户透出暖黄的灯光,饭菜的香气更浓了,混着草木清气,有种让人心安的烟火味道。
穿过小院,进了堂屋改成的餐厅。一张厚重的榆木方桌擦得锃亮,上面已经摆好了几盘凉菜:碧绿的拍黄瓜淋着油亮的蒜泥汁,橙红的糖拌西红柿切得薄如蝉翼,莹白的葱油豆腐丝上点缀着翠绿的香菜末,还有一碟子炸得金黄酥脆的小黄鱼。虚乙骂骂咧咧地跟进来,把炒勺往厨房一丢,又端出一大盆热气腾腾、汤色奶白飘着翠绿葱花和金黄蛋皮的紫菜蛋花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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