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灼全神贯注捣药时,他挽起的袖口下,露出一小段手臂。
虽然很快被他放下,但霍去病眼尖地看到,那手臂的皮肤虽然苍白,却光滑紧致,肌肉线条隐约可见,绝无半点“浑身溃烂”的痕迹,也绝非长期囚禁、不见天日之人该有的瘦弱萎缩。
木吉的话,再次在霍去病耳边响起。
灼将调制好的药膏仔细敷在伤者的伤口上,那药膏一接触溃烂的皮肉,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冒起缕缕青烟,伤者在昏迷中也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灼又取出几根特制的、比苏沐禾所用更粗长的骨针,在温泉中浸泡后,精准地刺入伤者几处重要的穴位。
“接下来,需要至少六个时辰。”灼抹了把汗,脸色有些苍白,显然这番救治耗费了他大量心力。
“毒素会随着脓血慢慢排出,若能熬过今夜,便能保住性命。”
苏沐禾在一旁辅助,看得暗自点头。
灼的解毒手法虽然诡异,与中原医理大相径庭,但步骤清晰,应对得当,确实是对症之法。
暴雨仍在洞外肆虐,瀑布的水声更加轰鸣,众人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等待着。
夜色深沉,伤者的情况在灼和苏沐禾的轮流看护下,终于逐渐稳定下来,伤口的乌黑范围开始缩小,流出的脓血颜色也由漆黑转为暗红。
霍去病让疲惫的苏沐禾和王虎先去休息,洞内只剩下他和灼,守着昏迷的伤者,以及石壁上赤冠石斛发出的幽幽微光。
“这次,多亏你了。”霍去病开口,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灼拨弄了一下篝火,让火焰更旺一些,映照着他略显疲惫但依旧清俊的侧脸:“将军不必言谢,既已有盟约,灼自当尽力。只是……这‘腐骨毒’非同小可,乃是黑巫一脉中极为阴损的几种秘毒之一,罕岩这次派出的是真正的高手。”
霍去病没有接话,而是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随意划动着,状似无意地问道:“木吉头人,你熟悉吗?”
灼拨弄篝火的手指微微一顿,虽然很快恢复,但那一瞬间的凝滞没有逃过霍去病的眼睛。
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些许回忆的神色:“鹿角寨的木吉头人?记得,是个性子直爽、手艺很好的头人,他寨子里的云纹锦是一绝。往年……往年部落聚会时见过几次。将军为何突然问起他?”
“前几日与他做了笔交易,听他聊起了一些昆明部的旧事。”霍去病的声音不疾不徐,目光却如同鹰隼般锁住灼:“他说,他们的少族长擅骑射。”
洞内一时间只剩下篝火燃烧时木柴轻微的爆裂声,以及洞外愈发急促的雨声,砸在瀑布水潭和洞口的藤蔓上,发出连绵不绝的哗哗声响,仿佛为这场暗流汹涌的对话奏响了紧张的背景乐章。
霍去病的问题如同一声惊雷,在灼的耳畔炸响。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如同他身上那件素色麻衣一般苍白。
他拨弄篝火的手指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仿佛那跳跃的火焰瞬间失去了温度,只余下刺骨的寒意。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霍去病并不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灼,那双深邃的眼眸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人心最隐秘的角落。
他就像最有耐心的猎手,等待着猎物在压力下自己露出破绽。
过了许久,也许只是一瞬,但在灼的感受中却漫长如一个世纪。
他终于缓缓抬起头,原本那双总是刻意维持着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忧郁和顺从的眼眸,此刻被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所取代,而在那痛苦的深处,又燃烧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火焰。
“将军……”他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砂纸摩擦着朽木,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和无奈,“果然……还是瞒不过您。”
霍去病眼神锐利如刀,依旧沉默,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做出倾听的姿态,无形的压力却更加沉重。
灼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跳跃的火焰上,似乎在那火光中看到了遥远的、不愿回忆的过往。
“木吉头人说的……是我的阿兄。”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压出来。
“昆明部名正言顺的少族长,部落未来的希望——‘曜’。” 说到“曜”这个名字时,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孺慕,有骄傲,更有刻骨的悲伤。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勇气,才继续用那沙哑的声音说道:“而我……是他的孪生弟弟。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因为某些古老的预言和部落的‘规矩’,被秘密地带离了父母身边,除了父亲、母亲和几位绝对忠诚的核心族老,再无人知晓我的存在。我就像一道影子,被常年安置在这所谓的‘圣地’之中,与这些石斛为伴,学习培育所谓的‘圣果’,仿佛我存在的意义,就只是为了这片药圃……”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极尽苦涩的弧度,那笑容比哭更让人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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