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科洛尼区。午后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幕墙,在“普世价值与未来技术观察中心”门厅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咖啡香、旧书页的气息,以及一种经过精密控制的安静。穿着得体、低声交谈的学者们陆续到来,验证邀请函,领取印有复杂几何图案的姓名牌。
陆衍(此刻化名“陈岩”)和林溪(化名“苏琳”)挽着手臂步入大厅,脸上带着学者夫妇那种温和而专注的神情。林溪的栗色长发优雅地绾起,戴着无框眼镜,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套装;陆衍则是深色西装,没有打领带,显得随意而专业。他们的伪装天衣无缝,细节完美——从新加坡某大学研究员的身份背景,到对科技伦理领域近期热点论文的如数家珍,都经得起最初步的推敲。
然而,踏入这个空间的瞬间,两人心中同时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不是因为有明显的敌意或监视,恰恰相反,这里的氛围太过“正确”,太过符合一个高端学术沙龙的预期。而这种过度的“正常”,在知晓背后可能隐藏的暗流后,本身就透着一股精心排演的味道。
“欢迎,陈博士,苏博士。”接待处一位笑容标准、眼神却异常清明的中年女士核对完他们的身份,递上姓名牌和议程,“研讨会在一号会议厅,还有十分钟开始。茶点区在左侧走廊尽头。”
“谢谢。”陆衍用略带新加坡口音的英语致谢,自然地接过东西,与林溪走向会议厅方向。他的目光在不经意间扫过大厅的几个关键位置——出入口、电梯间、以及几个看似装饰用的抽象雕塑。没有明显的安保人员,但几名穿着便服、举止干练的工作人员分散在各处,他们的站姿和视线角度,隐约透露出受过专业训练的痕迹。
会议厅是阶梯式的,能容纳约百人。此刻已坐了七八成。陆衍和林溪选择了中间偏后的位置,视野良好,又不过于显眼。落座后,他们迅速而隐蔽地观察着周围的与会者。
前排坐着几位白发苍苍、气质威严的学者,应该是领域的泰斗。中间区域多是中年研究者,神情专注,不时与邻座低声交流。还有少数几位穿着昂贵定制西装、看起来更像银行家或政策顾问的人士,分散在不同角落。林溪注意到,其中一位坐在侧前方、戴着金丝眼镜、正在平板上快速记录着什么的中年男士,正是资料中提到的那位前科技巨头AI安全副总裁,彼得·范德维尔。
“深蓝”通过林溪纽扣摄像头捕捉的画面进行着实时面部识别和信息匹配,将一个个名字和背景资料无声地投射在陆衍和林溪佩戴的隐形眼镜式微型显示器边缘。
研讨会准时开始。主持人是一位风度翩翩、法语口音纯正的瑞士教授,简短开场后,便请出了第一位主讲人——来自牛津大学的道德哲学教授,埃莉诺·克劳馥女士。她的演讲主题是《自主性幻觉:当AI开始“思考”伦理时,谁在负责?》。
演讲内容深刻而富有思辨性,引经据典,逻辑严密,引来阵阵会意的点头和记录的沙沙声。林溪听得非常投入,这确实是她的专业领域,对方的许多观点都颇具启发性。然而,她敏锐地察觉到,在克劳馥教授谈到“必须建立超越国界和商业利益的技术监督实体,其权威应基于最广泛的人类价值共识而非强权”时,台下几位特定听众(包括范德维尔和那位私人银行董事)的神情有了极其细微的变化——不是赞同或反对,而是一种近乎评估的专注。
接下来的几位讲者,分别从法律、计算机科学、社会学角度阐述技术伦理的挑战。水平都很高,但陆衍渐渐发现一个模式:几乎所有演讲,最终都会隐约指向一个结论——现有的商业驱动、民族国家竞争模式下的技术发展路径是危险的,需要一种更“高级”、更“超然”、也更“有力”的全球性协调与约束机制。至于这个机制具体是什么,由谁主导,则语焉不详,留给人无限的想象空间。
中场茶歇时,人流涌向走廊。陆衍和林溪也起身,端着咖啡,看似随意地与人攀谈。他们谨慎地选择对象,先是与两位来自北欧的年轻研究员聊了聊区域性的AI治理尝试,随后又向一位印度裔的法律学者请教了数据主权问题。交流顺畅自然,他们的知识和见解赢得了对方的尊重。
就在这时,一位身材瘦高、灰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质料上乘但款式保守的深灰色西装的老者,缓步走到了他们附近。他手中端着一杯清水,目光平静地扫过正在交谈的小圈子,最终落在了林溪身上。
“很精彩的见解,苏博士。”老者开口,英语带着淡淡的德国口音,声音温和却有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刚才提到的‘技术驯化’过程中本土文化价值的权重问题,在非西方语境下确实至关重要。很少有来自东方的研究者能如此清晰地点出这一点。”
林溪心中微凛,转过身,露出礼貌而略带受宠若惊的微笑:“您过奖了。只是些初步的思考。请问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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