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垒”内，最大的那间会议室。气氛与“数字长城”中心的轻松截然不同，这里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今天，是“燧人氏”计划双线并进后的第一次重大项目评审会。
陈锋领导的“双桥”架构项目组，和李默领导的“概率海洋”基础理论研究组，将分别汇报阶段性成果，并争夺下一阶段更优先的资源支持。
陈锋首先上台。他穿着熨烫平整的衬衫，头发一丝不苟，投影上是精心准备的PPT，充满了各种工程图表、性能参数和路线规划。
“各位，经过团队不懈努力，‘双桥’架构原型芯片已经成功流片。”陈锋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工程师特有的自信，“在针对性的AI推理负载测试中，其能效比较市场主流产品提升三点五倍，同时保持了与现有二进制生态的良好兼容性。
我们已经与三家潜在客户进行了初步接触，反馈积极。下一阶段，我们的目标是优化设计，提升主频，并完成软件工具链的最终适配，争取在十二个月内实现小批量量产和商用落地。”
他展示的数据扎实，路径清晰，前景看似触手可及。台下不少负责产业化落地的成员频频点头，显然更倾向于这条“务实”的路线。
轮到李默了。他依旧是那身皱巴巴的T恤，头发有些乱糟糟的，投影上没有任何花哨的排版，只有满屏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学公式和不断变幻的概率云图。
“我们……构建了一个新的‘概率场’模型。”李默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磕绊，但眼神专注而炽热，“它不再追求绝对的精确，而是尝试描述和利用‘不确定态’。
我们实现了初步的‘概率逻辑单元’（PLU），并在模拟环境中，观察到它……在信息不完备情况下，展现出一种基于历史经验的、概率上的倾向性选择……或者说，一种极其初级的推理雏形。”
他播放了一段简短的模拟视频，那个在迷宫中“学习”的智能体，其行为模式确实与传统AI截然不同。
然而，当被问及具体的性能指标、功耗数据、何时能产品化时，李默沉默了。他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
陈锋忍不住开口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李默，我承认你的理论很……很超前。但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能拿出去、能产生价值的东西！你的‘概率海洋’听起来像哲学，不像工程！它太虚无缥缈了！我们投入了那么多资源，你连一个具体的时间表都给不出来吗？我们不能一直陪着你在概念的海洋里游泳！”
李默猛地抬起头，脸色因激动而泛红，他罕见地提高了音量：“游泳？陈锋！我们是在试图造船！造一艘能航行在新世界的船！你的‘双桥’只是在旧河道上修一座更宽的桥！你看似在前进，实际上只是在加固旧的堤坝！你这是在向现实投降！我们争取来的时间和空间，不是为了重复别人走过的路！”
“投降？没有现实的支撑，你的新世界只能是空中楼阁！”陈锋也火了，“等你的船造好，市场早就被瓜分完了！我们的心血，龙图的未来，不能赌在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可能性’上！”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只剩下两人激烈争吵的回音。支持“双桥”路径的成员面露赞同，而一些更倾向于探索未知的研究员则对李默投去同情的目光。
陆星辰坐在主位，一直没有说话。他平静地看着争论的双方，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好了。”就在争吵即将升级时，陆星辰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让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
他没有评判谁对谁错，而是看向所有人：“‘双桥’的成果，很扎实，值得肯定。‘概率海洋’的探索，很有价值，不能放弃。”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我们资源有限，必须有所侧重。这样吧，匿名投票。在场的核心技术人员，每人一票。认为下一阶段资源应优先向‘双桥’倾斜的，投A；认为应优先保障‘概率海洋’探索的，投B。现在开始。”
投票过程很快。结果出来，A选项以微弱的优势领先。
陈锋松了口气，但脸上并没有胜利的喜悦。李默则低下头，肩膀微微垮了下去，背影显得格外落寞。
“结果明确了。”陆星辰宣布，“下一季度，‘双桥’项目获得优先级。但‘概率海洋’的研究不会停止，基础预算保障不变。”
他看向李默和陈锋，“我希望你们明白，这不是路线的胜负，而是不同阶段重点的选择。‘桥’要修，‘海’也要探。散会。”
会议在一种复杂而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晚上，阿杰硬拉着闷闷不乐的陈锋和李默，去了公司附近那家他们常去的烧烤摊。几杯冰啤酒下肚，气氛才稍微缓和。
陈锋看着杯子里翻腾的泡沫，闷声道：“默哥，我不是针对你……”
李默摇了摇头，没说话。
阿杰啃着鸡翅膀，含糊地说：“要我说啊，你俩都钻牛角尖了。锋哥想快点出成绩，让咱们不被欺负，没错。
默哥想搞个大新闻，带人类飞升，也没错。错就错在……嗯，错在老板太穷，资源不够分！”他把责任巧妙地甩给了不在场的陆星辰。
陈锋被他逗得苦笑一下，叹了口气：“我只是想让大家的心血，能早点被世界看见，证明我们走的路是对的。”
李默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我明白。我只是……害怕。害怕因为我们急于求成，走错了方向，浪费了星辰……和大家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时间和机会。”
阿杰举起酒杯：“行了行了，都在酒里了！桥归桥，海归海，但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干杯！”
三个杯子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理念的裂痕或许暂时无法弥合，但并肩作战的情谊，仍在酒杯碰撞声中悄然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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