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东宫暖阁，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寒意。林枫捧着刚修订好的《实用医要》初稿，快步走入时，朱标正对着四辅官人选名录出神。见林枫进来，朱标放下名录，笑着招手：“林院判来得正好，快说说你那医书编得如何了？前几日还听橚儿夸你，说你把民间草药写得比太医院的典籍还清楚。”
“托殿下洪福，进展还算顺利。” 林枫将初稿递上，语气带着几分欣喜，“外伤处理、常见病诊疗这两章已大致定稿，寻常百姓照着方子抓药、处理小伤，基本无虞。多亏徐小姐帮忙绘制插图 —— 她工笔细致，连草药的叶脉纹路、针灸的穴位定位都画得明明白白，比单纯的文字描述更易懂，医书也显得更精细。”
朱标翻开初稿，见每页都配着浅绛色的工笔插图：马齿苋的根须、金银花的花瓣、足三里穴的位置，都标注得清晰直观，忍不住打趣：“妙锦这手艺，配你这医理，倒像是专门为你这医书准备的。孤看你们俩合作得这般默契，往后编书，怕是少不了她帮忙吧？”
林枫耳尖一热，连忙错开话题：“徐小姐只是帮忙绘图，主要还是殿下支持，才能顺利推进。待全书定稿，定先呈给殿下过目。”
朱标见他窘迫，笑着不再调侃，话锋转向案上的名录：“不说医书了，你来得正好，四辅官的人选初步定了 —— 王本、杜佑、龚敩、杜敩四人，都是地方举荐上来的高龄宿儒。王本是山东老儒，研究《春秋》四十余年，乡邻称他‘德先生’；杜佑在河南教馆三十年，学生遍布郡县；龚敩和杜敩是同门，专精《礼记》，曾主持过地方文庙修缮，都是经学精深、德行无亏的人。”
林枫接过名录，快速扫过四人履历 —— 果然如朱标所说，皆是民间老儒，最长者年近七十，履历里满是 “讲授经义”“主持乡学”“赈济乡邻” 的记载，却连县级衙门的佐官都没当过，更别提处理过赋税、边防、灾荒这些复杂政务。
“殿下，” 林枫放下名录，语气变得郑重，“这四位老先生德行与学问固然出众，可臣有一事担忧 —— 陛下选他们，似是想以道德代替权术，以经学学问代替政务经验。可治理大明这样的庞大帝国，要处理的是江南赋税核查、西北边镇粮草调度、河南灾荒赈灾这些实务，不是单靠讲解《春秋》《礼记》就能解决的。”
朱标闻言，眉头微蹙：“你是说，他们不懂实务，难以提供有效决策支持？”
“正是。” 林枫点头，举例道，“比如上月河南涝灾，地方奏报要减免赋税、调拨粮种，这事得算清受灾田亩、预估粮种缺口、协调漕运调度 —— 四位老先生或许能说‘仁者爱人’，却未必懂如何核算赋税、安排漕运；再比如北平边镇请求增派军饷，要平衡国库收支、考虑边防优先级，这也不是靠经学就能定夺的。”
这番话戳中了朱标的隐忧，他叹了口气：“孤也有同感。父皇看重他们‘无党无派、德行卓着’，却忽略了政务需要的是实际能力。只是父皇刚定下人选，此刻进言，恐难听进去。”
“殿下顾虑得是。” 林枫理解朱标的谨慎，“臣并非否定陛下的安排，只是客观看待隐患。不如先让四位老先生入职，观察一两月 —— 看看他们处理日常政务咨询的情况，比如对户部呈递的赋税奏疏，能否提出切实建议；对工部的河工方案，是否能看出利弊。若真如臣所忧，届时殿下再向陛下委婉进言，结合实际效果，陛下或许更易接受。”
朱标沉吟片刻，觉得这办法稳妥：“就依你所言。孤明日便让人安排四位老先生入职，先让他们在文华殿熟悉政务流程，每日参与奏章初步审阅，看看实际表现。你也多留意，若他们因高龄劳累，你便及时调理，别让老先生们出事。”
“臣遵旨。” 林枫躬身应下，目光再次落在案上的医书初稿上 —— 徐妙锦绘制的马齿苋插图旁，还细心标注了 “灾年可煮粥，去根须焯水去涩”，这细致劲儿，倒和处理政务需要的实务精神有些像。他忽然觉得，编医书和选辅官其实是一个道理：光有好的初衷（道德 / 仁心）不够，还得有贴合实际的能力（实务经验 / 实用医理），才能真正成事。
暖阁外传来内侍的通报，说徐妙锦送新绘的草药图谱来了。林枫起身要去迎接，朱标笑着摆手：“去吧，正好让孤看看妙锦的手艺。说起来，你这医书能编得这么快，她可是大功一件，等书成之日，孤不仅为你请功，也得赏她些笔墨绸缎。”
林枫脸颊微红，快步走出暖阁。廊下寒风中，徐妙锦提着画筒站在那里，浅绿襦裙外罩了件素白披风，见他出来，笑着递过画筒：“今日画好了‘川贝’和‘百合’的图谱，标注了产地和炮制方法，你看看合不合用？”
林枫接过画筒，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下意识顿了顿，又迅速收回。暖阁内的朱标看着这一幕，嘴角泛起了然的笑意 —— 比起四辅官的隐忧，眼前这因医结缘的温和互动，倒让东宫多了几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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