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 年 7 月的清晨,暑气已经开始蒸腾,红星村的老井旁围了不少挑水的村民,井水冰凉,泼在地上瞬间化作水汽。麦秋背着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里面装着精心挑选的挂饰样品 —— 有鱼形、兔形,还有新编的花鸟样式,用细麻绳串着;另外裹着两个玻璃罐,是李婶连夜腌好的辣芥菜,罐口用油纸封得严实,还贴了张手写的 “红星村辣腌菜” 纸条。他要去地区所在的地级市拓销,这是他第一次去这么大的城市,心里既忐忑又期待。
娘站在院门口,往他包里塞了四个白面馒头,还有一小纸包咸菜:“市里的东西贵,别在外头乱花钱,馒头够你吃一天了。” 爹递给麦秋五块钱,是皱巴巴的纸币,叠了好几层:“路上小心,要是没找到销路也别着急,咱回来再想办法。” 麦秋点点头,接过钱揣进贴身口袋,又检查了一遍样品,确认没损坏,才转身往村口的汽车站走去。
村口的汽车站就是个简易的棚子,几根木柱支着石棉瓦顶,下面摆着两条长木凳。已经有不少人在等车,大多是去城里办事或探亲的,背着包袱,扇着草帽。七点整,一辆绿色的长途客车缓缓驶来,车身上印着 “县城 — 地区市” 的黑色字样,车门打开,一股混合着汽油味和汗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司机探出头喊:“上车了上车了,坐满就走!”
麦秋跟着人群挤上车,车里的座位是木制的,铺着薄薄的蓝布棉垫,已经被磨得发亮。他找了个靠后的空位坐下,帆布包紧紧抱在怀里,生怕样品被挤坏。车厢里很快坐满了人,过道上还站了几个,空气闷热,车窗都打开着,却没多少凉风,只传来车轮碾过路面的 “哐当” 声。
车开得很慢,一路颠簸,路过一个个公社和村庄,又上来不少乘客。邻座是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手里拿着个黑色公文包,看着像是干部模样。他见麦秋抱着包小心翼翼的,主动搭话:“小伙子,去市里办事?”“俺去拓销,带了点村里的手工挂饰和腌菜,想找百货公司问问。” 麦秋如实说。中年人眼睛一亮:“哦?你们村还搞产业?现在政策好,勤劳致富是正经事。”
两人聊了起来,中年人说他是地区外贸局的,经常去市里出差,还去过南方几次。“南方的城市可比咱们这儿繁华多了,广州、深圳的街道上,高楼大厦一栋接一栋,商店里的东西琳琅满目,连外国人都不少。” 他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明信片,上面印着广州的人民路,街道两旁全是商铺,车水马龙。麦秋接过明信片,看得入了神,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繁华的街道,心里对南方的向往又深了一层。
三个多小时后,客车终于驶进地区市。车窗外的景象渐渐变了,土路变成了宽阔的柏油路,两旁的建筑越来越高,大多是三层以上的楼房,外墙刷着米黄色的涂料,窗户是明亮的玻璃。街道比县城宽了不少,中间还有隔离带,种着绿油油的冬青。路边的店铺更是五花八门,除了国营百货商店、供销社,还有不少挂着 “个体户” 招牌的小摊,摆着服装、鞋帽、小饰品,摊主大声吆喝着,格外热闹。
麦秋跟着人群下车,站在汽车站的广场上,一时有些茫然。广场很大,铺着水泥地,不少人来来往往,有穿着工装的工人,有背着书包的学生,还有推着自行车叫卖冰棍的小贩,“冰棍儿 —— 三分钱一根 ——” 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远处传来公交车的 “叮当” 声,还有摩托车驶过的轰鸣,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他觉得既新鲜又陌生。
他先找了个路人打听地区百货公司的位置,对方指着东边说:“顺着这条街一直走,过三个路口,看到最高的那栋楼就是,楼顶有‘地区百货公司’的红漆大字。” 麦秋道谢后,背着帆布包往东边走。街道两旁的行人穿着比县城更讲究,不少年轻人穿着雪白的的确良衬衫,搭配着喇叭裤,头发梳得油亮;姑娘们穿着五颜六色的尼龙裙子,有的还背着小巧的帆布包,脸上带着笑容。自行车更是密密麻麻,车把上挂着网兜、菜篮子,还有人驮着货物,铃铛声 “叮铃” 不断。
路过一家国营饭馆时,麦秋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肚子饿得咕咕叫,便走了进去。饭馆里摆着十几张圆桌,桌旁围着长条凳,墙上挂着 “禁止吸烟”“节约粮食” 的红色标语,还有一块黑板,用粉笔写着当日的菜谱:红烧肉、炒青菜、西红柿鸡蛋汤、面条,价格从五毛到一块五不等。服务员穿着白色的工作服,戴着帽子,手里拿着菜单,态度有些冷淡地问:“吃啥?”“一碗面条。” 麦秋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的街景,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怎么跟百货公司的经理谈。
面条很快端上来,是粗瓷碗装的,上面飘着几滴香油和葱花,味道很清淡。麦秋吃得很快,刚放下碗,就看到两个穿着夹克衫的男人走进来,坐在他旁边的桌子,手里拿着黑色的公文包,看着像是生意人。两人点了红烧肉和炒青菜,还叫了两瓶啤酒,边吃边聊,声音不算小,刚好能让麦秋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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