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莱几乎是半推半搡地将阿吉带到“快活林”那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门口时,阿吉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
理智与沉沦,在他胸腔里激烈地搏杀。那扇雕花木门后面传出的喧嚣——骰子清脆的撞击、赌徒声嘶力竭的吼叫、银钱堆叠的哗啦声——如同塞壬女妖的歌声,穿透他一切心理防线,直抵灵魂深处。
“就……就看一眼……”
阿吉喉咙干得发紧,与其说是对阿莱说,不如说是对自己那残存无几的良知最后的敷衍。
阿莱嘿嘿一笑,用力推开了那扇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大门:
“这就对了嘛,阿吉哥!富贵险中求!”
一股混合着浓郁汗味、烟草、劣质香料和某种……金钱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阿吉几乎是屏着呼吸,一步踏入了这片他曾发誓永不再涉足的泥沼。
视野先是模糊,适应了那过分辉煌的灯火后,他贪婪又忐忑地扫视着场内。一张张赌台前,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面孔因极致的贪婪或绝望而扭曲。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滑向最里面那张最大的、围拢人数最多的骰宝台。那里,一个身影慵懒地靠坐在铺着锦缎的太师椅上,与周围狂热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仿佛是整个场子的中心。
几个衣着体面、一看就是管事模样的人,正恭敬地垂手立在那人身侧。
阿吉的目光定格在那张侧脸上。
华贵的西域锦袍,略显苍白的肤色,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玉扳指的姿势……还有那嘴角若有若无、仿佛看透一切又嘲弄一切的弧度……
沙郎少爷?!
阿吉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
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四肢冰凉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用力眨了眨眼,再看过去——没错!
就是那个将他从烂泥里捞起来,给了他新生希望的沙郎少爷!
他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看样子,竟是这“快活林”的主人?!
也就在阿吉认出李孜的同一瞬间,李孜仿佛心有所感,漫不经心地抬起了眼眸。
两道目光在空中相遇。
李孜的目光,起初是带着一丝惯常的慵懒与漠然,但在看清阿吉那张写满惊骇与恐慌的脸时,那慵懒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和气恼。
那气恼并非暴怒,更像是一种“果然如此”、“烂泥扶不上墙”的厌弃。
李孜内心一阵无名火起。
他这几日暗中观察,知晓阿吉在后巷的小动作,本想着看看这九世赌徒的“瘾”究竟能到何种地步,是否还有一丝挽救的可能。
没想到,他竟还真敢来!
赌徒就一定狗改不了吃屎?他李孜偏就不信这个邪!
他甚至懒得废话,只对着左右护卫,用下巴朝阿吉的方向微微一扬:
“给我拿下!”
命令一下,两名早已得了吩咐、精悍强壮的护卫如猛虎般扑出,根本没给阿吉任何反应或辩解的机会。
阿吉只觉得双臂一阵剧痛,已被反剪到身后,粗糙的麻绳迅速缠绕上来,勒进皮肉,将他捆得如同待宰的牲口。
“少爷!少爷!饶命啊!我……我只是来看看!我没赌!我真的没赌啊!”
阿吉杀猪般嚎叫起来,双腿发软,几乎是被护卫拖着往外走。
李孜却已重新垂下眼眸,把玩着手中的扳指,仿佛刚才只是随手碾死了一只聒噪的蚊蝇,连多余的一眼都懒得再施舍。
阿吉被粗暴地拖出“快活林”,扔上一辆等候在旁的板车,一路颠簸着拉回了沙郎少爷那座他一度视为救赎之地的庄园府邸。
他没有被带回熟悉的下人房,而是直接被丢进了府邸角落那处臭气熏天、蚊蝇环绕的马棚里。
他被捆得像只粽子,扔在满是马粪和杂草的地上。绳索勒得他血液不畅,手脚麻木,夜晚的寒气透过单薄的衣衫侵入骨髓。
马匹偶尔打响鼻、刨蹄子的声音,以及那浓烈的骚臭味,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
恐惧、委屈、不解,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想不通,沙郎少爷自己就是开赌场的,为何偏偏对他赌博如此深恶痛绝?
他不过是去看看,还没下注呢!
就算之前在后巷小赌,那也是用的自己赢来的钱,凭什么要受这样的罪?那点因“恩情”而生的感激,在这肉体的痛苦与精神的屈辱下,开始迅速消解,转而滋生出一股强烈的埋怨和愤懑。
“不就是赌了几把吗……至于吗……你自己不也……”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却又不敢真的骂出声。
这一夜,漫长如年。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马棚的门就被粗暴地踹开。
刺眼的晨光中,几个家丁走了进来,不由分说,将几乎冻僵、浑身污秽的阿吉像抬死狗一样抬了出去。
府邸前院的空地上,不知何时立起了一根光秃秃的、碗口粗的木杆。
家丁们将阿吉用更粗的牛筋绳绑住双手,吊上了杆子顶端,只有脚尖能勉强沾到一点地面。这种姿势,全身的重量都挂在手腕上,痛苦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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