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日头,依旧毒辣地炙烤着黄沙与土墙构筑的边城。
然而这一日,城门口却出现了一道与众不同的身影,为这燥热的空气注入了一丝清凉。
那是一位年轻的僧人。
他身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僧衣,脚踏破烂却干净的草鞋,风尘仆仆,面容却异常洁净平和。他的眉眼舒展,双眸清澈如同雪山融汇的溪流,蕴含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慈悲与智慧。他手中没有禅杖,只托着一只古朴的钵盂,步履从容坚定,仿佛脚下的不是滚烫的沙土,而是铺满莲花的净土。
他来到城中最热闹的市集口,寻了一处古旧的、刻有模糊佛像的断碑旁,盘膝坐下。没有敲击木鱼,没有高声宣号,他只是静静地闭上双眼,唇齿微动,开始诵经。
起初,那声音极低,如同情人间的呢喃,融在集市鼎沸的人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但渐渐地,那诵经声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如同涓涓细流,穿透了讨价还价的喧嚣、驼铃的叮当、孩童的哭闹,清晰地流入每一个途经此地之人的耳中。那声音并不洪亮,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与安抚力,音调平和,韵律古朴,字字句句仿佛都带着檀香的气息,洗涤着听者心头的浮躁与尘埃。
有识货的老者驻足,面露惊容,低语道:
“这是……早已失传的《渡厄往生咒》?此僧不凡!”
僧人诵经良久,直到周遭不知不觉围拢了不少被经文吸引而来的人群,他才缓缓睁开双眼。
他的目光平和地扫过众人,凡被他目光触及者,无论贩夫走卒,还是富贵商人,心头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他开口,声音温润,如同玉磬轻鸣:
“诸位施主,贫僧紧那罗,自灵山而来,途经宝地,见众生心有挂碍,身陷尘劳,特在此结缘,宣讲佛法,愿以微末智慧,为诸位指点迷津,解脱烦忧。”
人群中一阵骚动。
“紧那罗?”
有人疑惑,这是佛经中天龙八部之一的名字,以此为法号,可见其志。
“和尚,你说能解烦忧?”一个满脸愁苦的商人挤上前,“我商队货物被劫,血本无归,这烦忧你可能解?”
紧那罗微微一笑,目光澄澈地看着他:
“施主,失去的已然失去,执着于失去的痛苦,如同紧握烧红的炭火,伤的是自己。何不放下?贫僧观施主眉宇间尚有生机,脚下之路并未断绝。烦恼即菩提,此劫或许是提醒施主,前路该换一种走法。”
商人一怔,咀嚼着“烦恼即菩提”这句话,脸上的愁苦似乎淡去了些许,若有所思地退到一旁。
“大师!”
又一个妇人哭诉。
“我儿病重,求医问药皆无效,我心如刀割,如何能安?”
紧那罗合十,语气充满悲悯:
“女施主,爱子之心,人皆有之。然焦虑悲切,于病无益,反损自身。不如静心,为儿诵念一声‘南无阿弥陀佛’,将牵挂化为祝福,或许能感召善缘。须知,心净则国土净,心安则众生安。”
妇人闻言,虽仍哭泣,却不再那般歇斯底里,双手合十,学着紧那罗的样子,喃喃念诵起来。
紧那罗有问必答,言语朴实,却往往直指人心,蕴含着深刻的佛理禅机。他没有施展任何神通,只是用语言和那份由内而外的宁静气场,便开始化解着众人的烦恼。
……
沙郎少爷府邸,阴暗的马棚里。
阿吉趴在发霉的干草堆上,后背的鞭伤依旧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带来一阵阵刺痛。
郎中的草药只是勉强防止了伤口恶化,距离痊愈还早得很。身体的痛苦尚可忍受,最折磨他的是内心的煎熬。
对沙郎少爷的怨恨,对未来的迷茫,以及……那如同跗骨之蛆、即使在如此境地下依然不时蠢蠢欲动的,对赌博的渴望。
他闭上眼,耳边似乎就能响起骰子滚动的声音,眼前就能浮现出赌桌上堆叠的金币。
“我是不是……真的没救了?”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却异常清晰的诵经声,如同穿过重重高墙,悠悠地飘入了马棚,钻进了他的耳朵。
那声音平和、安宁,与他内心的狂躁、痛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起初,阿吉烦躁地捂住耳朵,不想听这“扰人清净”的经文。但那声音仿佛无孔不入,依旧顽强地钻进他的脑海。
渐渐地,那平和韵律似乎带着某种力量,让他焦躁的心绪莫名地平复了一丝。他不由自主地,开始侧耳倾听。
虽然听不懂具体的经文含义,但那声音本身,就像一股清冽的甘泉,流淌过他干涸、龟裂的心田。他仿佛看到了雪山、圣湖,看到了一个没有赌坊、没有债务、没有鞭挞的,干净的世界。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断断续续的经文片段传来。
“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阿吉喃喃重复着,这说的,不正是他吗?他对输赢的恐怖,对翻本的梦想,不正是颠倒妄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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