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以为,这便是太平盛世了么?”
紧那罗的声音在李孜身后响起,带着一丝疲惫。
李孜没有回头,淡淡道:
“至少,路边的饿殍少了,当街的凶杀没了,夜晚的百姓能睡个安稳觉了。大师不觉得,这已是进步?”
“进步……”
紧那罗咀嚼着这个词,走到李孜身侧,与他一同俯瞰。
“施主以王法铸就高墙,将众生围困其中,使他们不敢为恶,这墙,确实坚固。”
他话锋一转,目光深邃地看向李孜:
“然,墙的存在,本身便意味着墙内的生灵并未真正解脱。他们或因恐惧而顺从,或因压抑而扭曲。墙在,秩序在;墙若崩塌,墙内被长久压抑的恶念,是否会如同决堤洪水,将一切吞噬?”
“贫僧以佛法,试图在墙上凿开一扇窗,让众生能看见光明,生出向往,自愿走出牢笼。”
“然而,”紧那罗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深沉的无奈与悲悯,“若众生习惯了墙内的阴暗,甚至……宁愿蒙昧,不愿见那光明呢?贫僧凿窗之手,又能坚持到几时?”
李孜闻言,眉头微蹙,随即又舒展开来。他指向远处那些挖掘水渠的身影,其中不乏昔日赌徒、恶霸。
“大师所言,不无道理。但人性并非一成不变。习惯,可以重塑本性。”
“我已下令,推行‘劳动赎罪’。所有触犯律法、或有不良前科者,不再是一关了事或简单杀戮,而是根据情节,编入不同的劳役队伍——赌徒去修水利,妓女去学纺织,恶霸去垦荒屯田。”
“让他们在集体的劳作中消耗多余的精力,学习谋生的技能,体会创造的艰辛与价值。以规则强制他们形成新的、有益的习惯。当日复一日的劳作取代了无所事事的空虚,当自食其力的尊严取代了投机取巧的卑劣,他们的心性,难道不会随之改变吗?”
李孜的语气带着一种实践者的自信与坚定:
“我要证明,规则不仅可以约束行为,更能通过引导和塑造习惯,最终潜移默化地,改变人的本性!这才是治本之道!”
紧那罗静静地听着,他看着李孜那充满雄心与笃定的侧脸,又望向远处那些在皮鞭与号令下机械劳作的囚徒,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似乎也黯淡了下去。他看到的,并非人性的觉醒,而是另一种形式的“驯化”。
沉默了许久,紧那罗双手合十,深深一揖。
“阿弥陀佛。施主宏愿,贫僧已明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贫僧……是时候离开了。”
李孜微微一怔,看向他:“大师要去何处?”
紧那罗抬起头,望向遥远的天际,目光仿佛穿透了云霄,看到了那不可知的未来。他没有回答李孜的问题,而是缓缓吟道:
“铁律铸天国,人心锁重关。
当年紧那罗,今朝魔波旬。”
待到黑莲开,方知因果深。”
谒语吟罢,紧那罗不再停留,转身飘然下城。
他那灰色的僧衣在风中拂动,背影竟显得有几分萧索,又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一步步,消失在长街的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孜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反复品味着那四句谒语,尤其是“魔波旬”与“黑莲”,让他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寒意与警惕。
然而,还未等他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异变陡生!
天空,仿佛一面巨大的琉璃镜子,突然发出了清脆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一道道清晰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天幕上蔓延开来,透过裂纹,隐约可见外面氤氲的、熟悉的玉净瓶壁!
与此同时,一道缥缈、庄严却又带着一丝急切的法音,如同自九天之外传来,清晰地响彻在整个小世界的上空:
“李孜!你以妄心强行篡改幻境,逆转因果,可知已触动此界贪、嗔、痴之根本法则?刚离去之紧那罗,身负大因果,其心念受此界恶业冲击,已生绝望之芽!他此去,恐将加速其魔化进程,未来必成三界大劫!你闯下大祸矣!”
是观士音菩萨的声音!
李孜瞬间明悟,原来他在这玉净瓶小世界中,以铁腕推行规则,强行压制乃至试图改造众生的贪嗔痴,这种行为本身,已经剧烈地搅动了这个小世界赖以存在的根基,甚至影响到了身在其中、与之互动的紧那罗的心境,使其提前窥见了未来的魔念,埋下了无天佛祖的种子!
但他非但没有惶恐,反而昂首向天,面对那布满裂纹的天空,发出一声清越的长笑,笑声中充满了不羁与傲然:
“菩萨!何为妄心?何为幻境?”
“若规则能止恶扬善,能重塑人心,能缔造秩序,能予人安宁,那么以此身试法,验证此道,又何妨?”
“至于紧那罗,若他日他真的因此成魔,要来倾覆三界……”
李孜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一股属于仙秦太子的磅礴气势冲天而起,虽无法力支撑,却带着坚不可摧的意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