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澜将自己关在绝对隔离的分析室里整整一天一夜。
她需要时间消化“静默接触”带来的海量信息,更需要时间思考下一步。那些数据如同灼热的岩浆,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却也随时可能焚毁现有的一切秩序。
夜影碎片的痛苦执念清晰可辨,那是对宇尘扭曲的呼唤,也是对星空遗民囚笼的恐惧与憎恶。星空遗民网络的结构信息冰冷浩瀚,仅仅是惊鸿一瞥,就足以让任何人类研究者感到自身的渺小与无知。而两者之间那细微的“污染”痕迹,以及夜影碎片数据中隐藏的残缺“坐标”,则指向了更复杂、更危险的可能性。
她梳理出几条路径:
路径一:切断与安抚。 利用解析出的夜影碎片情感特征与信息结构,尝试构建一种针对性的“反相共鸣”或“信息抚慰”信号。通过宇尘这个天然的接收器,向夜影碎片发送能中和其痛苦、稀释其执念的信息,类似于用特定的声波抵消噪音。目标是削弱甚至切断碎片对宇尘的定向侵扰。风险在于,这种反向信息可能被星空遗民网络捕捉,引发未知反应;也可能对宇尘意识造成不可预测的负担或污染。
路径二:定位与隔离。 尝试利用那个残缺的“坐标”,在不直接接触星空遗民网络的前提下,通过数学模型推演其可能的存在区域或连接节点。如果能大致定位,或许可以尝试在“灯塔”的屏障上设置针对该方向或特征的超级过滤层,将夜影碎片的信息“回声”更彻底地阻挡在外。这相对被动和安全,但需要极高的数学和拓扑学造诣,且无法根除问题,只是加强隔离。
路径三:探查与理解——极度危险。 以那个“坐标”为线索,设计一种极其谨慎、高度伪装、非侵入性的探测方式,尝试对夜影碎片所在的网络区域进行“窥视”。目的不是接触,而是获取更多关于星空遗民网络如何“囚禁”或“整合”意识碎片的信息,以及夜影碎片的状态细节。这几乎等同于将手伸向沉睡巨兽的巢穴边缘,任何一个失误都可能导致灾难性后果。
星澜内心倾向于路径一和二的结合:先尝试安抚与削弱,同时加强针对性隔离。但路径三那危险的可能性,如同黑暗中的罂粟,散发着诱人而致命的气息——如果能够理解星空遗民如何处理意识信息,哪怕只是一点点,都可能对人类认知自身、甚至未来可能的接触产生颠覆性影响。
她将分析报告和路径建议整理成一份高度加密的摘要,发给了宇征。没有立刻联系监督小组,她需要先知道宇征的判断。
宇征在收到摘要后,沉默了近一个小时。当他最终联系星澜时,全息影像上的他显得异常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常。
“星澜,你的分析很透彻。”他缓缓说道,“路径一和二的结合,是目前最稳妥的选择。我们需要立刻开始设计‘反相共鸣’信号,同时让你手下的数学团队开始推演坐标和强化过滤方案。”
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穿透影像:“但是,关于路径三……我知道它的诱惑,也清楚它的危险。现在不是时候。我们手里的筹码太少,底牌几乎透明。一次‘静默接触’的侥幸成功,不能成为我们冒险深入未知的理由。在彻底巩固内部防线、确保宇尘安全、并且获得更稳固的外部支持或至少减少敌对压力之前,最好不要尝试。所以,路径三必须封存。”
他的决策冷静而务实。星澜心中那丝对危险知识的渴望被暂时压下,她知道宇征是对的。现在最迫切的是解决宇尘持续承受的侵扰。
“我明白。”星澜点头,“我会立刻开始路径一和二的初步设计。但‘反相共鸣’信号需要测试,可能需要宇尘在一定程度上的配合,这存在风险。”
“设计完成后,先进行大量的模拟测试。确有必要时,在最低强度、最短时间、最严密监控下进行真人测试。每一步都必须有应急预案。”宇征指示,“另外,向监督小组提交一份更新报告,可以提及我们观测到潜意识扰动存在某种‘可解析的周期性特征’,正在研究针对性抑制方案,但不要透露‘坐标’和‘网络结构’信息。他们现在需要的只是‘问题在控制中且有解决方案’的信号。”
两人结束了通讯。星澜立刻投入工作,将“探查路径”的数据和想法锁进心底最深处,开始着手设计“安抚”与“隔离”方案。
然而,外部局势并未因他们的谨慎而有丝毫缓和。
雷诺兹的“织网者”网络虽然未能识破“静默接触”的本质,但那一次宇尘潜意识波动峰值时,伴随的极其微弱但特征异常的“灯塔”内部能量调整痕迹,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痕迹太轻微,无法作为确凿证据,但结合他持续收到的、关于宇尘状态不稳定——通过某些秘密渠道从“灯塔”内部零星传出——的模糊情报,他确信“灯塔”内部正在酝酿着什么。
他加大了对安全委员会的报告频率,不断强调“目标个体状态持续异常且原因不明”、“‘灯塔’研究可能存在未汇报的风险操作”、“与未知信号的关联性仍是重大隐患”。他甚至在一次高层会议上,近乎露骨地暗示:奠基人监督机制可能已被宇征和星澜用技术手段部分架空,所谓的“透明”只是流于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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