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无法放松。
意识深处,那粒“沙尘”正在展开。
它并非有意识地“活动”,更像是一颗遇到合适环境而自然发芽的种子。细密的、无形的“根须”正缓慢地渗透进她的意识结构,不是侵略,而是一种……融合。随之而来的,是碎片化的感知、情感和记忆片段。
她“看到”了晶簇族母星最后一天的黄昏——不是视觉意义上的黄昏,而是整个文明集体意识的“黄昏时刻”。亿万个体在同一时刻仰望开始“褪色”的星空,那种席卷全球的、沉默的恐慌,如同海啸前的退潮,寂静得令人窒息。
她“感受到”了一位晶簇母亲将正在透明化的孩子紧紧抱在怀中,试图用身体的接触对抗存在的流失,直到连“拥抱”这个概念都开始模糊。
她“理解”了晶簇族最后发出的、那些语义混乱的信息——并非编码错误,而是在存在根基动摇时,“意义”本身发生的癌变。“爱”变成了“吞噬”,“家园”变成了“牢笼”,“存在”变成了“负担”……这种意义的颠倒,比物理上的消亡更令人绝望。
最沉重的,是那个文明在最后一刻集体的、无声的诘问:“我们为何存在?若存在只为被抹去,那存在有何意义?”
这个诘问如同一个黑洞,吸附着青鸾自身的意识,试图将她拖入同样的虚无主义深渊。若非有李季通过链接源源不断传递来的、坚实无比的“存在确认”,以及她自身对生命与连接那不可动摇的信念,她或许已在第一波记忆共鸣中迷失。
“这不是你的问题,”李季的意念如温暖的磐石,在她意识中回响,“这是他们的。他们的答案,随着他们的消逝,已经永远失落。而我们的答案……必须由活着的人,用活着的方式去寻找。”
青鸾在液体中缓缓睁开眼睛,透过观察窗,她看到李季的辉光化身正静静地站在外面,注视着她。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些外来的记忆与情感小心翼翼地包裹、隔离,但不是排斥。它们成为了她意识中一个特殊的“记忆回响区”,一个沉睡着整个文明最后叹息的墓园。
“我承载着它们,”她的意念回应,“那么,至少要让这承载……有意义。”
十二小时后,共济空间站深层会议室。
与会者极少,只有李季、寒澜、辉光长老、白博士,以及通过安全全息连接参与的净水遗民大祭司和北冥的一位太上长老。青鸾和澜漪仍在恢复中,但被允许以意识投射的方式旁听。灵炬大师则处于深度精神修复状态,无法出席。
会议室中央,悬浮着辉光长老从“归墟之痕”带回的部分“安全可视化”数据。那并非影像或图表,而是一种动态的、不断自我修正和矛盾的多维信息结构。看着它,会让人产生时间感错乱、因果关系模糊的不适。
“首先,确认基本结论,”辉光长老的声音依然沙哑,但逻辑清晰,“‘终末’或曰‘归墟’现象,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能量攻击或物理毁灭。它是一种针对‘存在’本身、针对‘规则根基’的、系统性的‘抹除’或‘注销’过程。”
他调出一组抽象模型。模型显示出一个稳定的规则结构(代表正常宇宙),如何被一种无形的“消解场”渗透,导致规则的“定义清晰度”下降,逻辑自洽性减弱,最终达到一个临界点——规则结构本身“失效”,其定义下的一切(物质、能量、信息、乃至概念)也随之“无效化”。
“在‘归墟之痕’内部,‘无效化’已经完成。我们所见的‘空无’,即是‘无规则’或‘规则失效’的状态。而边缘区域,”辉光长老指向另一组波动剧烈的曲线,“则处于‘规则稀释’或‘规则混沌’的过渡态。我们的‘存在稳定性指数’,测量的其实就是个体或物体所依赖的规则基础的‘健壮程度’。”
白博士盯着那些曲线,眉头紧锁:“这意味着,对抗‘终末’,不是补充能量或加固物质防护,而是……要加固‘规则’本身?或者说,要让我们自身的存在,所依赖的规则基础,变得足够‘坚实’,以至于无法被‘稀释’或‘注销’?”
“理论上如此。”辉光长老点头,“但这引出了第一个悖论,也是我们从晶簇族‘存在回响’中感知到的最关键信息——”
会议室的光线暗下,中央浮现出青鸾与李季共同重构出的、那瞬间“概念之光”闪现时的记录。那是一种纯粹意识的表达,被强行转译成人类可理解的象征符号:无数细微的光点(个体存在)在黑暗(虚无)中汇聚,短暂地形成一个清晰的、复杂的结构(文明整体),发出一次强烈的、自我确认的“闪光”,然后结构溃散,光点熄灭。
“晶簇族在最后一刻,集体的‘存在意志’高度共鸣,短暂地……重构了一片稳定的规则区域。”辉光长老的声音带着敬畏,“虽然只有一刹那,但这证明,强烈的、集体性的‘存在确认’,可以反过来影响甚至局部‘定义’规则!这颠覆了我们‘规则是客观背景,生命是其中现象’的旧有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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