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带着一种虚假的暖意,透过写字楼巨大的玻璃幕墙,在地面上投下冰冷、锐利的光斑。梁承泽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像一具被抽走了润滑油的生锈机器人,从令人窒息的格子间里挪出来。颈椎深处传来一阵阵沉闷的、如同锈蚀轴承强行运转的酸胀感,每一次转动都带着令人牙酸的滞涩。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有两把小锤子在脑子里敲打。胃里空空如也,却翻腾着一股混合着隔夜外卖油腻感和过量咖啡因的酸涩灼烧感。
他需要咖啡。不是那种公司茶水间里廉价的、带着焦糊味的速溶粉末冲出来的褐色液体。他需要一杯真正的、能暂时麻痹神经、驱散这沉重疲惫的滚烫液体。哪怕只是片刻的虚假清醒。
推开沉重的、镶嵌着冰冷金属条的玻璃大门,一股强劲的、混杂着咖啡焦香、烘焙甜腻以及消毒水气味的空调冷风,如同无形的巨浪,瞬间将他吞没。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胃部因为这骤然的温度变化而猛地一抽。
“星语咖啡”。这家开在公司楼下转角处的连锁店,是他偶尔逃离格子间牢笼的临时避难所。空间不大,装修是千篇一律的“工业冷淡风”:裸露的水泥灰墙壁,冰冷的金属桌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剪影。背景音乐是刻意营造氛围的、舒缓到近乎催眠的爵士钢琴曲,却掩盖不住咖啡机蒸汽喷发的尖锐嘶鸣、奶泡器搅动的嗡嗡声,以及点单台前压低的交谈声。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高效的、程式化的忙碌气息。几个穿着统一黑色围裙的店员在狭小的操作台后快速移动,动作娴熟却面无表情,像精密仪器上的零件。几张散落的金属小桌旁,零星坐着几个对着笔记本电脑眉头紧锁的白领,或戴着耳机刷手机的年轻人。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或浓或淡的疲惫和疏离。
梁承泽下意识地压低帽檐(一顶洗得发白的灰色棒球帽),试图将自己缩进那一点可怜的阴影里。他讨厌这种需要与人短暂交流的场合,哪怕只是点一杯咖啡。他只想安静地买完,然后缩到最角落的位置,用滚烫的液体和手机屏幕将自己暂时隔绝。
他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沾着灰尘的鞋尖上,尽量避开可能的视线接触,脚步虚浮地朝着点单台走去。前面还有一个人在等待,一个穿着笔挺西装、正对着手机快速说着什么的男人。梁承泽默默地站到他身后,身体微微侧向一边,拉开一点距离,像一株尽量避免触碰其他植物的含羞草。
胃部的灼烧感持续着,颈椎的酸胀如同背景噪音。他微微弓着背,右手无意识地插在外套口袋里,指尖隔着布料能感受到手机冰凉的金属边框。他等待着,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身体的不适和一种深沉的、渴望尽快消失的倦怠感在无声叫嚣。
就在这时——
“嘀。”
一声极其轻微、短促、如同电子表整点报时般的提示音,毫无预兆地从头顶上方响起!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背景音乐和咖啡机的噪音,精准地扎进了梁承泽的耳膜!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抬起头!
声音的来源,是悬挂在点单台上方、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哑光的长方形小盒子——一个他无数次经过却从未真正留意过的人脸识别摄像头。此刻,那个原本黯淡的摄像头镜头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红光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如同捕食者瞬间锁定了猎物时冰冷的凝视!
紧接着——
就在梁承泽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球还带着一丝茫然和惊疑,尚未聚焦的瞬间——
“叮咚!欢迎光临,梁先生!”
一个清脆悦耳、字正腔圆、毫无情感起伏的电子合成女声,如同早已设定好的程序,清晰无比地从点单台后方、连接着收银系统的扬声器里流淌出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背景音乐和咖啡机的噪音!
梁先生!
这个姓氏,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梁承泽骤然绷紧的神经上!
他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冰雕!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肋骨!胃部因为极度的震惊和突如其来的暴露感而猛地一阵剧烈痉挛!尖锐的绞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球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微微凸出,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盯向点单台后面!
台后站着两个店员。一个年轻的男店员正背对着他,专注地在咖啡机上操作着,蒸汽喷涌,发出尖锐的嘶鸣。另一个是扎着马尾辫的女店员,她刚刚结束前一位顾客的点单,此刻正低着头,手指在触摸屏上快速滑动,似乎在结算或者查看库存。她甚至……还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梁先生”!
这个称呼,这个将他从人群中精准剥离出来的识别,并非来自任何一个活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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