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疏狂身边安静地坐着一个男子,正是封瑄奕,他还穿着黑色的斗篷,闭目养神,听见宁疏狂跟他说话,慵懒地睁了一下眼睛,“你问吧。”
“王爷看不见的时候,是怎么做到像常人一样的?”早在他是无痕的时候,宁疏狂就开始好奇了,“就算是听声辨位,也很难做到行动如常吧?”
“我在北山柏树林里闭着眼睛走路的时候,每一步都想退缩,可王爷却好像从来没有害怕过。”
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他,即便是权叔都没这么问过,有些逾矩的问题,可封瑄奕却没有恼怒,宁疏狂并不是在挖苦他,而是冷漠的人在关心同样冷漠的人。
莫名的,封瑄奕竟然回答了。
“我很小的时候,母后会牵着我的手在皇宫各处走,我会数着步子走,从御书房到凤栖宫一共三千六百七十二步,从凤栖宫正门到大殿,是两百九十六步,出宫的那条甬道一共一万一千三百步。
我看不见的时候,母后会告诉我,走过了哪些地方,身边有过怎样的事物。我花了两年的时间,将皇宫中所有的路、所有的宫殿、所有河流和树木的位置都印刻在了脑子里,从三岁到五岁。”
很奇怪,封瑄奕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毫无戒备地跟宁疏狂坦诚自己的过去。
“后来我拜入武宗,就在师父的陪伴下,记武宗的路,听师兄们的脚步声。”
“我八岁那年,母后离开了,诺大的皇宫里,好像只剩下我自己了,我就一个人走那些路,步子越来越大,步数越来越少。
最终连父皇也离开了。
夜里空无一人的时候,我就走过皇城里的每一条街道,记每一家店铺的位置,记每一家的台阶,记河边的垂柳和河上的拱桥。”
封瑄奕的声音有些沙哑,沉浸在了往事之中。
“我随时都有可能看不见,所以每到一个地方,第一反应就是记下周围的一切。”
看不见的人,无所依靠的人,一旦走错一步,都将是万劫不复。
封瑄奕侧过头来,帽沿在他脸上打下阴影,可他的眼睛像是被云雾遮住了的明月一般,望着宁疏狂。
“我一开始也退缩过的,害怕过的,只是身在皇宫之中,有无数的眼睛盯着我,盯着母后,所以我不能害怕,只能一往无前。”
世人眼中,风光无限的九皇叔,战无不胜的瑞王,经历过任何人都不敢想象的痛苦。
可同样是在无尽黑暗的深渊里苦苦挣扎过的人,宁疏狂能明白这个人曾经走过怎样孤独绝望的岁月。
没有人是生来强大的,只是他把自己打磨成无坚不摧、刀枪不入的样子。
“那……”宁疏狂问,“从瑞王府到忠义侯府是几步?”
“很久以前是一千六百三十一步,现在是一千五百七十步,迁就你的话,是一千五百八十七步。”
“你记得这么清楚?”宁疏狂想要活跃气氛,便十分感叹地说道,“人聪明就是好啊。”
宁疏狂提高了声音,隔着门帘对外头的车夫说道,“去瑞王府。”
“是,大小姐。”车夫也不敢问为什么,驾着马车去了瑞王府。
“大小姐,瑞王府到了。”
马车停下,车夫看着和宁疏狂一同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无痕,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个黑斗篷是随时随地能够出现在大小姐身边的。
“你先回去吧。”
“是。”
赶走了车夫,宁疏狂看着被桔红色的夕阳照耀着的青石街道,向着封瑄奕伸出了手,“这次换我牵着王爷走一遍如何?”
“作甚?”
“我也可以陪你走那些路。”
那些你已经走过和你还未走过的路。
“以此感谢王爷英勇无敌,于狼群中救我脱险。”
封瑄奕看着那只伸在他面前的手,牵着这个姑娘从街上走一遭,怕是要轰动全城了。
“你是打算牺牲自己的名声,来盖过太子的风头?”
切,不愿意就算了,白费我这么煽情了。
宁疏狂收回了手,本姑娘还不乐意给你牵着呢。
“太子已经预定了热搜第一,我再怎么努力,就算是翻了天去也抢过他滴。”
“热搜第一?”封瑄奕疑惑道,“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学习不好,词语乱用,你也是知道的。”宁疏狂自己也是没想到,有一天她会为了搪塞封瑄奕而自黑。
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封瑄奕没有多问,着实把宁疏狂气着了,伸手拉住了他肩上垂下来的衣带,扯着他走前走,“走啦走啦,再晚就吃不上热乎的饭了。”
封瑄奕把自己的衣带从宁疏狂手里扯了回来,于她并肩而行,穿过来往的人群,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靠得很近,就像是牵着手一样。
对于宁疏狂而言,她来了这个世界这么久,却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这条街上的风景和人,而对封瑄奕来说,他曾无数次走过这条街道,却是第一次有人陪着他一起数步子。
“到了。”宁疏狂看着忠义侯府的匾额,对封瑄奕说道,“我走了一千五百七十一步,王爷,你这数据得更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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