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集百草,原是制毒之用。
梅驿也沉默了。只在出门时轻声问了门外守着的侍娥:“如今,还有多长时间?”
侍娥答:“不过半月。”语气中隐有悲哀。
梅驿顿了顿:“好好照顾你们的家主,他等这一天,等了整整五十年。”
兼程赶回漠诏山,是第二日了。
风月给姚衣服了解药,那解药果真神效,姚衣醒来竟和平时没什么区别,是难得不损身子的一味毒药。
姚衣神采奕奕,根本不知道自己中了毒,也没人打算告诉她。我见她无事,正想去彻查这件事,起来眼前却一阵眩晕,一头就栽倒在别人怀中。
又是梅驿。
我强撑着抬起头。那一刻看见他眼中波涛汹涌的情绪,一闪而过,却不知是什么。他忽然不由分说抱住我:“我带你去休息。”
我挣扎:“不需要。”
他叹口气,伏在我耳边,是情人般的耳语:“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接下来,交给我。”
直到被他拐到床上,我还没反应过来。
然而一沾枕头,困意却一波波袭来。我没有撑过去。而房间中梅驿离开的脚步,亦变得模糊,如涟漪在脑海中渐渐荡开。
再次醒来却是风月将我摇醒。他拿了个小瓷瓶,气急败坏:“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也中了南柯?!”
我霍然清醒:“你说什么?”
此时才听见屋外传来的声音,兵刃相击,火光燎燎间掩映着惨叫之声,呼啸寒风都刮不走那股刺骨的血腥气。
风月放开我:“你去看一看吧,现在,已经乱成一团了。”
我推开他,踉踉跄跄的跑出去。那扇紧闭的门扉一开,眼前的景象合着冰冷的朔风一起席卷到身前,如灵魂最深处的颤栗,灌满了整个眼帘。
朝廷的斥候说,朝廷会集结大军攻入漠诏,没想到就是今日。
有点点凉意沁入脸颊,竟是下雪了。暗沉的夜空中,这场酝酿五天的苍茫大雪倾泻而下,以强势的姿态碾压了整个天地。凉意透骨,欲出无路,我被困在其中,是人力无法挽回的衰微。
然而此时我能想到的却只有一个人。那个人赖在我身边,在别人面前柔弱,而在我面前就不再伪装。我们真正相处不过半年,他却能从一曲《折杨柳》中,看出连我自己都不了解的孤独。
血与火的交织中,我几乎跪倒,一辈子都没有这样惶恐到极点:“梅驿呢?梅驿……他在哪里?”
“你别急,梅公子没事。”风月扶住我,“他也中了南柯,我解了毒,已经把他带过来了。”
我仓皇转头,那一刻仿佛永恒。
依旧白衣清浅。暗夜火光镀在他的衮服上,拉出离乱而坚毅的线条。杀声震天中是他在缓步慢行,如同生死漫漫,足可用来挥霍。
看到他,我的心奇迹般地安定下来。他敛了眉眼:“魏衣,别怕。我在这里。”
我松一口气,下一秒却真正软倒。身后拐杖捶地的声音匆匆赶来,是十公。我勉强站起来,十公已到面前。
“魏衣,你猜的没错,朝廷大军确实是从后山之西攻入。老夫只想到后山瘴气是天然屏障,却没有想到大雪封山,毒虫皆隐匿,而且那些人……他们放火烧山!”
拐杖重重捶地,可见十公已是气到极点:“老夫失策!”
我沉思片刻,正要部署,梅驿却忽然开口:“十公?你……没有死?”
我才反应过来,梅驿昔年住在姑苏,是见过十公的。
十公一怔:“你是谁?”
已没有时间解释那么多,而且他不能知道我就是救他的人。漠诏山与朝廷对抗终究只是一时之计,他与我的牵扯越少越好。
我拉他:“和我来。”
他踉跄了一下,却不走:“可是……”
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和我来。”
大军都已上了山,竹林反而是最清净的地方。在竹林中青石棋局旁,梅驿停下脚步。
他已冷静下来,说:“如果是同一个人,在我的记忆里,十公在八年前,就死在一场大火里。”
“他没有死。”
梅驿的身子一颤,过了很久,才缓缓的说:“我不相信。”
“你既然知道我精通围棋,怎么会不知道我以前的身份?”
我转过头,直视着他:“我姓魏。我的父亲,是八年前被抄家的魏将。”
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在八年前的这片土地,何人不知我魏氏英名?纵然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已无人提起,但总有人记得我们,记得我们魏氏一族,为身后国土做出了何等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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