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山上是有些寒的。
彩霞漂了半天的色，终究是累了，安静的躺在云椅上，悠闲地嗑着金碎子，洒下的金光透过不断随风飘动的五色经幡，洒下一地的余晖。
见小沈落盯着看，沈落说道：“这是五色经幡，藏语里叫“隆达”，上面刻着佛陀教言，经幡随风飘动一下，宛如诵经一次，他们觉得，这是在对神祈福，希望神明能听到他们最美好的愿望，得到神明的庇护。”
小沈落仰着脑袋看着：“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明吗？”
沈落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你呢？”
小沈落摇了摇头。
他从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神明，倘若真的有的话，神明也是不会庇护他的。
庇护他的是身边的人，是身边这个——沉默寡言，从不说一声苦说一声累，更不会告诉他自己有多在意他，却默默无言的站在他的身边，不离不弃的人。
沈落笑了一下，正要说他也不信，却听到小沈落说道：“如果有神明的话，我想，他一定会是你的模样。”
沈落：“！！！”
沈落静了片刻，轻轻的揉了揉小沈落的碎发：“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呢？”
“有区别吗？”小沈落的眸光清澈：“你本就是我，我相信你，一如我相信我自己一般。就像很多事情你不说，但我相信，只要是你做的，就一定就有你的理由，我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心里涌起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也不是对离别的感伤，而是——对对方的不舍。
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
他知道自己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孤独至极的心，坚强很多时候意味着隐忍，很多时候，不是不喊出来，就代表着不疼，也不是不说出来，就代表着不痛。
有的人的情绪是外放的，难受一点就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了，而有的人，如沈落一样的，多少的痛苦都是隐藏在心里的，不显山不露水，他一个人安静的，承受了所有的一切。
小沈落怕的不是自己死，而是——他死了之后，再也没有人能陪着自己了。
四十八世听起来很多，可其实，他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很短很短，短到哪怕他闭上眼睛，都能很轻易的回忆起最初见到他的样子。
他们站得很高，云压的很低，低到好像他只要伸出手来，就能触及一般。可他知道，他是永远也碰不到的，他仰望着天空，也永远不再有明天。
小沈落伸出手来，感知着风从手指间轻轻飘走。
“我死后，你把我化成灰吧。”他听到自己这样说：“也不要什么坟墓了，就把我洒在人间，随风飘去。”
沈落：“好。”
他沉默了一下，问道：“还有什么心愿吗？”
小沈落低垂着脑袋，摇了摇头：“没了，就这些了。”
他冷静的不像是一个孩子，说的也好像不是自己的离去。甚至还想着，努力哄着自己笑一笑，这都最后一刻了，他应该笑着打招呼，说一声再见，虽然，他们两个人都知道，再也没有再见了。
晶莹剔透的泪水从他的眼眶中夺目而出，他抓着沈落的手，心有灵犀之间，彼此都已经明白了什么，锋利的匕首从他的手心里显出，小沈落自己抓着那匕首往心脏里面抽送着，哪怕是已经经历了无数次了，剧烈的疼痛还是让他整个人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感觉到自己抓着的手在用力地颤抖着。
小沈落一把握紧了他的手，紧紧的捏在了手心里，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唇角溢了出来。
“别哭！”
“哥哥——”
“别哭——”
他说着别哭，可其实，自己的泪水反而是最多的，小沈落的眼睛已经模糊了，以至于他都分不清，到底是他的双眼通红了，还是沈落的眼睛通红了，疼得太多了整个人的意识都已经开始涣散了，他努力地伸出手去，想要去触摸沈落的脸，手刚伸到了半空中，就已经因为抽空了力气而缓缓地垂了下去，才垂了不到一点，就被沈落精准的抓住了。
他将人的手用力的捏在了手心里，死死地抱着。
——「你疼吗？」
——「亲手杀死我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很疼？」
——「你是不是也不想的。」
——「你是不是，比我要疼得多？」
第四世的时候，小沈落问他的话回荡在他的耳边。
沈落用力的抱着人，恨不得将他陷入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他疼啊！
怎么会不疼呢。
他特别特别的疼。
疼到不能呼吸，疼到感觉整个人的骨头都像是被人用力地碾碎了又重组，一次一次又一次。
世界像是突然静止了一般。
安静的，只听得到风吹的经幡沙沙作响的声音。
上一次小沈落死的时候，阵法大亮，他只来得及将小沈落的魂魄收拢了进来就已经被传送了出去，而这一次，没有阵法，没有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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