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的那一刻,我低头咬唇,忍着不让泪水留下,因为这一转身,可能就是一辈子。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我绷不住了。
我没有做那个项目。
因为一句话。
他说“因为太爱他,也为了好好生活,才想要忘了他?”
我点点头。
“那你舍得吗?”
我愣住了。
他又说:“你忘了,他就得一个人带着你们的记忆过一生。”
我要是忘了,他就得一个人带着我们的记忆过一生……
我重复着这句话。
一个人带着回忆过一生……
那些美好的回忆如同毒药一般注入到了身体里,让人忘不掉舍不下。当夜幕降临,本该两人坐在阳台吹风赏月饮酒,结果只有他一人,雷电交加的夜晚,本该两人相拥而眠,结果只剩他一人守着寂寞孤独的夜等雨停。
最痛苦的莫过于两个人的回忆一个人守着吧。
不行,我不能这样,我不能让他一个人痛苦,我要比他痛苦,也许这样我的心里才会好受些吧。
我决定不做了,那些回忆那么美好,足够我抵挡漫漫岁月了。
所以,我重新调整好状态,以一副做完项目恢复成以以前那个沈月言的样子,在大家包括他的注视下蹦蹦跳跳的出来了。
那个傻子以为藏到角落我就看不到了,我那么爱你,怎么会察觉不到呢。
所以在我离开之前,我特意抱了夏夏,目光却在角落那里停留,我想把你的样子深深印到我的脑海里,我想你也是一样的吧。
我伸出胳膊挥了挥手,说了再见。我看到了,你也说了再见。
回到美国的日子,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每次想你我都会拿起画笔画一副画。没多久,空荡荡的家里就摆满了你的画像,有它们在,就好像你就在我身边。
一晃四十年过去了,我依旧是每天一副画,我按着我的预想画岁月中的那个人,画中的人也不知道现实中变成什么样子了。
这么多年,每到他的生日我都会匿名给他一张卡片,上面只有一句话“祝你余生幸福快乐”,其实我还会额外给他准备其他礼物,只是到他手里的只有一张卡片而已,这些礼物我都放在了我的房间里。
我呢,经过岁月的洗礼,也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了,收养的孩子也大学毕业了,她说她交了男朋友,想带我去看看,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缘分,我又回到了那个充满爱恨情仇的地方。
我正闲庭信步逛我记忆中的那片土地,结果孩子就发给我一段视频,视频里她和那个男孩甜甜蜜蜜赏那片只有向日葵和满天星的花海。
当然,在看到那片花海的时候我呼吸都要暂停了,但是我不敢多想。
看他们幸福的样子,我也笑得开心,可视频最后一幕出现了一个人,我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一次掀起了波澜,那个人不就是我画中的人吗?
我拿着手机细细看起了视频,我笑他,他老了,皱纹都出来了,但他的眼睛还是没变,还是我初见他时的那双桃花眼,眼里多了些沧桑和岁月沉淀下来的淡然,想必这么久了,他应该早就出来了吧,想到这里,我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走出来好,走出来好啊,让我自己承受这些就好,就当做是我的惩罚。
不知不觉,我已经走到那个地方——公园长椅。
那里充满了我们的回忆,约会,嬉笑打闹,斗嘴,生气,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涌现在我脑海里,不知不觉,早已热泪盈眶。
我把回忆收藏好,擦干眼泪,看到那里坐下一个人,花白的头发,想必与我年纪相仿,看着那人的背影,莫名的熟悉感。
那人静静坐着,默默凝视着天边,我想起来他以前也喜欢坐在这里默默等待夕阳,后来喜欢拉上我一起坐在这里看夕阳和黄昏。
那时真的是夕阳无限好,全然察觉不到只是近黄昏。
我默默走上前,打算也坐在那里赏一赏无限好的夕阳,就在我走到那人跟前我心头一惊差点摔倒在地。
因为我看到了视频里的那张脸,那张摆满我房子的那张脸,我心心念念四十年的那张脸……
他像四十年前一样坐在椅子的右边,唯一不同的是四十年前右边有人陪他,而现在,是他自己一个人。
他就坐在那儿闭着眼,眼角却流出了一道泪痕,他怕是又想来什么了吧,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
我深呼吸,擦干泪水,整整衣服,捋捋头发,鼓起勇气,扬起嘴角,冲他微笑开口:“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听到我的声音后,他抬起了眼皮,看到我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他身体明显怔了一下,眼神明显恍惚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这是……认出我来了?
在我疑惑之际,他淡淡说,没有人,请坐。
我就知道,他没有认出我。
四十年没见,看我怎么整你。
于是我坐下,陪他一起看夕阳,来看这迟了四十年的夕阳。
看他看得正入神,我悄咪咪的敲了三下椅子,发出“当当当”的声音,我侧头看他的反应。
果然,他怔了一下,身体都有些发抖,我赶紧扭回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继续看夕阳。
就在他错愕之余以及他灼热的目光下,我特意往上撸了撸袖子,又敲了三下,随后转头笑眯眯的看着他。
他看着我的手,又看看我,瞬间泪流满面。
四十年来,我都是在梦里见他,有时候他闹脾气还不来。
这是第一次,四十年来第一次,我跟他离得这么近,近的都可以看到他的皱纹,可以看到他眼里的我自己,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可以感受他的气息,这是我这四十年都不敢奢望的,结果现在,他就在我眼前,不到一尺的距离。
“这位先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他笑了,笑着笑着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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