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还在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呵呵,我只是想想罢了,我也想留在这繁华京城。”
沈括架着徐冲一瘸一拐找到马匹,再扶着他上马,两人一起回城里,黄裳自回玉清宫不提。
二月二十四日 午时
包拯与文彦博退了早朝后,一同来到老鸦巷。先一起看望了徐冲,徐冲脚上伤已经包扎好,已然不能走路,会不会瘸不好说,不过包拯带来一个好消息,官家早上听闻弥勒教妖邪覆灭的消息喜极而泣,说了要重重赏赐。当然官家一时兴起说了什么,转而又忘却的事情也不少。
然后两位与沈括徐冲一起谈起了烧毁的现场。皇城司已经派兵,暂时把七星台周围封锁,只是还未检查那堆灰烬。两位已经听了得到很多当时在场人的目击报告,确认那王则人头突然瘪落,然后烧毁。然而他们更只是想要了解,沈括和徐冲这两位亲历者昨夜到底做了什么。官家也不敢昭告天下,轻言弥勒教已灭,他也想稍微稳妥些。
徐冲向二位保证,他亲眼见到了喻景在场,这个人化作灰他也认得,虽然眼下恐怕真的化作了灰,还得从那堆灰烬下面挖出来看看。老包捻着胡须盘算一会儿,觉得徐冲毕竟是一个有分寸知轻重的人,平日极少打包票,今日这么说应该是喻景已经伏法。
然后又问了沈括昨日那王则人头,魔君现世般升起,如何转眼就坠落燃烧起来了。
沈括将那人头升起的原理大致说了一遍,那飞上天的王则人头无非是大号的孔明灯而已,那一箭只是戳穿了它的表面,让它漏气浮不得空而已。实则一切愚弄看客的幻术都如此,表面上诡谲壮观,实则只要戳破那一层伪装,就泄气坠落了。
老包听了频频点头,显然听懂了,然而边上文彦博脸色却有些难看。他刚才一直没说话,此刻似乎按捺不住,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老包也看出来了。
“枢相,只要下午从那灰烬里掘出喻景死尸,这一桩大案是否也就可以了断了?”
老包用一种客气的口气试探文彦博心思。
“了断?案子虽说破了,然而那弥勒教覆灭之事,如何能轻易了断?”
“只需昭告天下,将弥勒教诸多幻术一一拆解,让百姓知道王则人头,无非热气烘举的天灯而已,不仅了断此事,从此还有弥勒教残余想要靠这些邪道手段蛊惑人心,也就难了。”
“此事万不可如此了结啊。”文彦博大摇起头来。
“为何?”包拯不解道。
“包希仁岂不闻: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若喻景之流作乱之法,实是天机,也是祸根。若为天下知,奸诈小人都去学这样奇技淫巧而背弃圣人教诲,从此天上地下,要么是飞天巨鸟,要么有荡海艨艟,或还有吐火战车,从此天下人,言必谈神技巧力而不读圣人经典,只知淬钢弄火,法象天地巨力,却忘忽人伦纲常;君子失之于道,而取巧于器,小人得之于利,而逾越尊卑;如此,岂是国朝之福?”
“枢相不要胡乱断句,曲解夫子所言。夫子之言无非是说:‘民不知,不可,可知之。’教化天下,是我们本分,以使民不知而为治,岂逆圣教正道,而行商鞅秦法之实?正要淬钢弄火,岂不是强兵之法?”
“希仁兄为官也久,岂不知:民知生祸,民智易乱的道理。”
“此言谬矣。治乱之道,岂是民智、民知所定?”
“希仁不信我说的这些?”
“我自然不信。”老包一甩袖子,决定不给文彦博面子,明明是大破弥勒教的喜庆日子,这两个老头子却生出了口角矛盾。
“希仁兄不信,我便说个道理出来。”
“呵呵,我洗耳恭听。”
“存中,昨日你是如何破那王则人头的?”文彦博突然问沈括。也让沈括一时无措。
“如我刚才所言,我在城头,以强弩重矢破之。”
“射出那箭之前,又如何说服那些守城士卒为你所用?”
“再之前?我……我写了一张符咒。哄他们说,我用法术就可破那妖侫。”
“若当时不写符咒,不去哄他们,只说道理与他们,可行?”
“恐怕不行。”沈括照实回答道。这件事他当时也犹豫过片刻,直觉告诉他直接告诉那些兵卒那个人头只是一副充满热气的,一戳就破的皮囊,恐怕无法说服他们的。
“如何?若不哄骗,如何让他们壮起胆子?”文彦博得意转向包拯。
“然而……”
“我再说一事。昨夜城头上,有道长驾祥云弄神通,以符咒破妖王的传闻已经传扬出去了,不消几日遍天下皆知,此事如何再改前述?非说传闻是假的,实则是射穿了一副皮囊?这才是违拗天下人视听,或可称倒行逆施。”
文彦博这套理论竟然是仔细推演过。昨夜沈括便宜行事,伪装成法师一举消灭大宋最大危机的行动,竟然阴差阳错成就了一段传奇和佳话。沈括必须同意文彦博的判断,这种掺杂怪力乱神的故事在民间流传速度必然极快,效果也最好。若是真去画一个图形,讲解其中道理,恐怕也没人听得懂,更没人愿意去传播,效果何止减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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