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马店很安静，只是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小镇，或许是因为离军营兵阵近了些，虽是宁静，却总有一股散不去的紧张压抑笼罩在小镇半空。
路上的行人来去匆匆，就算遇见相熟的朋友打声招呼，眉宇间俱都有些警惕，似乎下一瞬就会从道旁山林中窜出一支敌兵流寇一般。
清晨天刚蒙蒙亮，素娘就已经起身开始收拾家中内外，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怎样，打扫后院时的时候动静很大，听着声音仿佛要把全身的力气都使出来一样。
柴门吱呀一声推了开来，李玄毅从房中走了出来，衣着穿戴整齐，看样子也不比素娘起的晚。
素娘收起笤帚，双手抱在笤帚柄上，嘻嘻一笑道:“哎呀，吵到公子睡觉了，对不住啦。”口中虽是这样说，但眼中的神色却没有一星半点抱歉的意思。
李玄毅淡淡一笑，颔首一礼道:“素娘起的早。”
“不早，天都亮了。”说完探头探脑的往柴房中张望一眼，除了李玄毅，似乎柴房中空无一人。
素娘一愣，疑惑问道:“他们呢?”
“他们有事出去了，只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咦，这么早?”
“赶早不赶晚，既然来了，早些办完事才好。”李玄毅和声说道。
素娘皱了皱鼻子，虽然没有说话，但言下之意显于颜专，正是嘲弄李玄毅这些人贪财如斯。
突然，素娘娇呼一声道:“不对，你们骗人!”
李玄毅一怔，茫然不解的问道:“骗人?此话怎讲?”
素娘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忙不倏退后几步，警惕的盯着李落，脆生生说道:“你们说自己是商人，可是昨个来的时候你们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带，怎么可能是和南韩那边做买卖的人，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话音斩钉截铁，几乎就是认定了一样。
李玄毅哑然失笑，没想到这个山野村妇竟然这般小心谨慎，看样子如果李玄毅不能解了心中疑惑，素娘十有八九是要报官的。
就在这时，前院传来一个童稚儿音，带着些微睡意惺忪的模样，奶声奶气的唤道:“娘，你和谁说话呢?”
声音刚落，一个总角孩童揉着眼睛从前院走了过来，连连打着哈欠，看样子还没有睡醒的模样。
李玄毅闻声看了过去，是一个相貌清秀的男童，看年岁好像不及十岁，生的唇红齿白，惹人怜爱。
李玄毅一愣，没料到这样一个相貌算是丑陋的女子竟能生出这般俊俏模样的儿子，的确有些出乎意料。
孩童看了自己娘亲一眼，瞧见柴房前安静站着的李玄毅，呆了一呆，问道:“娘，他是谁呀?”
素娘扔下笤帚，一把揽过孩童，紧紧护在怀中。
这时候的素娘极像一只保护自己幼崽的母鸡，而李玄毅就是一只贪嘴的黄鼠狼，或是一只不怀好意的恶鹰。
李玄毅苦笑无语，叹了一口气道:“素娘只是没有看见，怎是我们没带?有些货物大些，有的放在怀中就好，这条路不怎么太平，如果我们带着货物招摇过市，恐怕到不了这里就被山贼洗劫一空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你不是看我没见过世面，说假话骗我吧?”素娘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李玄毅摇了摇头道:“我骗你做什么，真是如此。”
素娘哼了一声，又皱了皱鼻子，这样一个本该更显得丑陋的动作放在素娘脸上，莫名其妙的有一种撩人的风情。
李玄毅心中微微一动，洒然一笑，随意说了几种小而易带的东西，俱是价值不菲，以物易物最是恰当不过。不过这些东西寻常人家是见不到的，边关小镇上或许听也不曾听到过。
果然，素娘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歪着头想了想，似乎想从李玄毅的神色上分辨是真是假。
李玄毅神情平静，看样子的确不像做贼心虚的模样。
李玄毅说出这些不常见的东西，其一是自圆其说，其二也是有心试探素娘，不过看起来素娘确确实实只是个寻常村妇，也没有见过或是听说过李玄毅所说的东西。
素娘固然不知真假，但李玄毅的神色却也让素娘提起的心渐渐放了下来，当然嘴里依旧强硬的很:“哼，我看是你随口编谎话吧。”不过神色已然放缓了许多。
李玄毅双手一摊，道:“我说了素娘又不信，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素娘眼珠一转，问道:“他们出去干嘛去了?”
“他们去找南韩商人了。”
“又骗人，上哪里能找到南韩商人?“
“哈哈，这有什么稀奇，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南府商道自然不能摆在明面上，素娘在这里想必时间不短了，这其中缘由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的。至于他们去哪里，请恕我不便相告。”李玄毅轻笑道。
素娘撇了撇嘴，不忿道:“谁稀罕知道你们这些事，哼。沫儿，去洗脸，娘给你做饭。”
“哦。”唤作沫儿的孩童应了一声，好奇的看看自己的娘亲，又瞧瞧李玄毅。
素娘脸色一红，推了孩童一把，娇叱道:“看什么看，他是借宿在咱们家的过路人，过几天就走。”
沫儿点了点头，乖巧的向李玄毅点点小脑袋，叫了一声大叔。
李玄毅一滞，摸了摸鼻尖，颇是感慨，几年前自己在旁人眼中也是个少不更事、无法无天的小儿，没想到时至今日竟然也有人唤自己大叔了。
“叫哥哥。”素娘纠正道。
李玄毅忍俊不禁，却也没有生恼，没想到这个素娘心眼这么小，牙尖嘴利，还要在嘴上占些便宜。
素娘瞪了李玄毅一眼，挺了挺身子，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神情。
李玄毅摇摇头，温颜一笑，没有放在心上。
沫儿去了前院，素娘又捡起笤帚扫起了院子。
李玄毅斜倚在柴房门上，双臂抱在胸前，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素娘。
或许是李玄毅这般神清气爽的模样惹恼了素娘，素娘故意把院子里的灰土都扫向李玄毅，一时间飞沙走石，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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