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喘息声如同坏掉的风箱。唐云意在尸堆中找到了裴思玄。
尸堆垒起的高度正好挡住了黑焱甲的视线。裴思玄倒在羊毛毯一样的积雪上，大口呼吸，双脚紧闭。
听到踩雪的声音后，裴思玄勉强的睁开眼皮。全身乏软的他好像濒死之前突然爆发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裴思玄双手撑地起身，背靠在已经僵硬的尸堆上。他整个人被炸得衣不蔽体，脸黢黑黢黑，已经看不清原来那张俊秀的脸。
对上唐云意投来的目光，他一触之后，立刻别开视线。垂着眼睑，双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沉默不语。
放眼过去，地上坑坑洼洼的焦黑坑洞仿佛是大地的冻疮，被人硬生生抠出来，上面布满了鲜血。触目皆是残肢断骸，战死的士兵睁着不甘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还未散去的硝烟。武器折断，半掩在尸骨和泥土之间。
爆炸声停止之后，野狼冲出来，食尸的飞鸟俯冲而下。
在黯淡天光下，裴思玄的脸是扭曲的。一边是懊悔、一边是愤怒，两者交织，惊悚阴森。他那张如樱花般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即便是短暂的缓冲里，他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发现来人是唐云意之后，他微微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眼里的坚冰似乎融化了。
“已经没有火药了……”，裴思玄无奈的吐出，声音沉重得仿佛被一座大山压着。
“黑焱甲的火药应该已经用完了……”
裴思玄在地下埋的火药，恰好炸了黑焱甲的火药包。那地方现在已经炸出一个很深的坑，坑里烈焰熊熊，成了焚尸的火炉。从天空俯瞰，好像有人拿一把弯刀在大地的身上把长着痣的地方剜出来。
“他们伤亡惨重……”，唐云意往黑焱甲的方向看过去，那里的硝烟化作妖娆的身姿，袅袅娜娜的升入天空，随风湮灭。
“呵呵……”，裴思玄垂下的眼睑遮住了他的瞳孔。他崩溃般地发出阴森的笑声，“如果我不妄想打开地宫，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可是……”，裴思玄突然咆哮起来，“不迎回浩天殿下，北陆迟早被大周的铁骑践踏。我不愿成为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裴思玄的心被仇恨和愧疚来回的切割。血丹案结束后，他回到北陆，血液里的仇恨被烈火焚烧，他想踏平大周的情绪与日俱增。
“就算你迎回了他。他只不过是一个一周岁的婴孩……除非你们想喝他的血提升自己的实力……”
唐云意瞬间感觉有刀光从自己的脖颈上掠过。裴思玄对他动了杀机，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裴思玄大笑，“云意，你真的很聪明。浩天确实只是一个一岁的婴孩，他没有战斗力。我们想要短时间提升实力，就必须借住他的铁铜血，但是我们不会杀他”
“你们当然不会杀他。有了他你们才能名正言顺讨伐大周……”，唐云意像一头咆哮的恶龙。这么多人，连一个周岁的婴孩都不放过。他还在地宫里沉睡着，有的人已经打算要杀了他。有的人打算把他救出来后，制成血袋子。
“呵呵……”
唐云意感觉裴思玄有话冒着他，几次冲到喉咙口，都被他咽回去。
“裴思玄，你要将北陆变成炼狱？”，死的人太多了，像一根长长的针刺在唐云意的心里。他长在蓝天红旗之下，见不得血腥的场面。
“云意，我承认一开始，我借黑焱甲的名义试图打开地宫……”，裴思无力的张开双手，“事情已经不按照我当初的设想了。大周比我更阴狠……他们不止要杀了浩天殿下，放干他的血炼制血丹，还要从君焰的残躯里抽出刚武之气。他们有了这两样，我北陆跟砧板上的鱼肉有什么区别？”
每个人都有私心，每个人都对浩天有狼子野心。
唐云意悄悄的咽下一口唾液，冰冷的风快把他的耳朵冻裂了，“如果……地宫里并没有刚武之气？就像女帝陵墓里，并没有浩然之气……”
裴思玄嗤笑他的愚蠢，加倍的嘲讽，“浩然之气不在女帝身上，就一定在浩天的身上。女帝不可能把浩然之气拱手让人，以红衣金灵卫对她的忠诚，红衣金灵卫绝不可能在她临死时，抽走浩然之气……”
唐云意恍然大悟，“原来地宫里有一个惊天动地，人人窥探的珍宝。怪不得你们不惜血屠十万，也要夺得浩天……”
“吱吱……”
踩雪声由远及近，非常急促，毫无规律可言。裴思玄下意识的握紧刀柄，刀抽出一寸，仅仅一寸，透着无法直视的浓重杀气。
随着脚步声拉紧，刀横在裴思玄面前，弃坑的反光亮得唐云意不敢看过去。裴思玄对“扮猪吃虎”运用得心应手。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唐云意眼角一跳，感觉裴思玄下一秒跳起来刺穿来人的胸膛时，那和一脸焦急的出现在尸堆上。
“哥哥”
那和呼出一串长长的白气。他从尸堆上跳下来，扶起裴思玄。那和的甲胄被刀剑砍劈出大大小小的痕迹，呈亮的甲胄变得黯淡无光。他的脸上沾了一条长长的干涸血迹，是他一刀斩杀黑焱甲时，刀速快，力道沉，血喷洒成一道直线，直接溅到他的脸上。
“怎么了？”
裴思玄的眉眼柔和了几分，刀回到鞘中。他收敛了自己所有的戾气。
“不……不好了”，那和大舌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你慢慢说……”，裴思玄一边安抚那和，一边紧绷身体。虬结的肌肉在甲胄下变得硬邦邦。
“黑焱甲又来了……”
裴思玄紧绷的最后一根弦突然断了。唐云意立刻阻止他的冲动，“黑焱甲伤亡惨重，这个时候卷土重来，只能是……”
“行尸大军”
“行尸大军”
唐云意和裴思玄不约而同说出口，两人同时抬头仰望星空。天幕像一个锅盖一样笼罩下来，严丝合缝。
厮杀从黑夜到白昼再到夜幕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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