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燕王的房间出来,吴天翊这才惊觉昨日所见嫂嫂楚端梦为何双目肿如鱼泡 —— 分明是哭了整夜。
加之往日奉承她的侧妃们如今避之不及,曾经的燕王府红人骤失恩宠,这般 “树倒猢狲散” 的世态炎凉,任谁也难承受。
更令他心惊的是,父王话里话外竟已存了弃卒保车之意。大宅门里的生存法则他并非不懂,只是断不能认同。
念及此,他转身便往楚端梦所居的琼华院而去!
甫进院门,便觉气氛迥异于往日。
檐下铜铃寂寂,廊间再无丫鬟往来传茶递水,唯有几个粗使婆子躲在月洞门后窃窃私语,见他过来便慌忙噤声,行色间满是心虚。
往日繁花似锦的琼华院,此刻竟透着刺骨的冷清,连廊下那株她最爱的西府海棠,都似比寻常时节少了几分生气。
吴天翊也不理会周围人的目光,径直来到楚端梦的房门前。
指节轻叩雕花木门,只听 “吱呀” 一声,门扉缓缓开启 —— 开门的仍是陪嫁丫鬟环儿,只是昔日笑靥如花的小姑娘,如今眼底满是血丝,十六七岁的脸庞透着与年纪不符的惶惑。
“小…… 小王爷?” 环儿见是他,身形微颤,好不容易才福了福身,声音细得像秋日残叶。
“嫂嫂可在?” 吴天翊颔首问道。
环儿并未立刻作答,而是转头向屋内望去,帷帐低垂的暖阁里寂静无声,唯有铜漏滴答作响。
她咬了咬唇,侧身让出半道缝隙:“夫人在…… 小王爷请进!”
踏入内室,一股陈香混着药味扑面而来!
楚端梦斜倚在湘妃竹榻上,昔日华美的织金翟衣已换成素白中衣,外罩一件半旧的青缎比甲,腰间随意系着条褪了色的茜香罗汗巾。
她怀中搂着个四岁左右的孩童 —— 那是她的儿子博文,此刻正蔫蔫地伏在母亲肩头,小脸上沾着未干的泪痕,往日梳得整齐的冲天辫散了半边,珊瑚珠串歪歪扭扭地挂在颈间,发梢还缠着根草茎,显是无人照料的模样。
她本就纤瘦,此刻更显单薄,鬓角的发丝凌乱地垂落,遮住半张苍白如纸的脸,肌肤下的青筋隐约可见,在烛火下泛着青灰,恍若秋日枝头将坠的枯叶。
博文细嫩的小手攥着她的衣襟,指缝间还沾着块碎屑,许是饿极了啃过什么硬物,而榻边的小几上,早晨的粥碗还搁在原处,粥面结着油皮,显然未动分毫。
见状,吴天翊眉头微蹙,转头吩咐环儿:“环儿,嫂嫂和文儿可曾用饭?速叫后厨煮些热粥来。”
环儿刚要应声,却见楚端梦缓缓抬头,目光浑浊如蒙尘的珠玉,她的唇角微微抽搐,想要扯出个笑容,却只牵动出满脸苦涩 —— 两颊深深凹陷,眼窝青黑如墨,原本红润的唇色褪得发白,连指甲都透着病态的青白,昔日 “燕王府第一美人” 的风华,已被折磨得只剩一具空壳。
她望向吴天翊,苍白如纸的脸上扯出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不必了!世子亲临,可是来看我这将死之人的笑话?”
“嫂嫂何出此言?家中变故,小弟已尽知!” 吴天翊眉峰紧蹙,语气沉沉。
“世子真的知晓……”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风沙磨过,抬手欲扶鬓边金步摇,却因乏力而中途坠落,“哐当” 一声跌在青砖上,碎成两半。
环儿见状慌忙去捡,却被楚端梦轻轻摆手制止。她望着地上的断簪,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混着泪意:“连它都知道…… 我楚端梦,如今是连金步摇都戴不起的人了!”
吴天翊喉头一紧,忽觉眼前景象刺得他眼眶发烫,他见过北疆战士被箭簇贯穿肩胛仍咬牙杀敌,见过流民孩童捧着草根窝头吃得狼吞虎咽,却从未见过这般蚀骨的颓败 —— 那不是战场上的鲜血淋漓,而是深宅里被时光与权谋慢慢啃噬的枯槁。
“此事并非无转圜余地,嫂嫂切勿灰心!”他强忍酸涩,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指尖,“只要京中钦使敢来拿人,弟便随你同赴京城,定要让陛下知晓真相,还嫂嫂清白!”
楚端梦闻言浑身剧烈颤抖,指尖猛然收紧,长甲几乎掐进他掌心皮肉,却又在触及他掌间时骤然松力。
“一起去?” 她扯动嘴角,咳出两声极轻的笑,却比哭更刺耳,“又有何用?他们给妾身定的可是谋反罪!”
“王爷前几日……” 楚端梦喉间滚动,艰难地吐出后半句,“让人传话,让妾身…… 自裁以全燕王府体面!”
廊下铜铃突然剧烈作响,惊起一群麻雀!
吴天翊霍然起身,腰间兵符 “当啷” 撞上竹榻,惊得博文哇地哭出声来。
此时他才注意到楚端梦脖颈间隐约的红痕,这才惊觉她今日竟未戴任何首饰 —— 那道指甲盖宽的淤痕,赫然是绳索勒出的形状。
“这定是误传!” 吴天翊指尖触到那道伤痕时,喉间像是被北疆的沙砾哽住,“今晨我去给父王母妃请安,得知此事后便直言要随嫂嫂进京面圣!父王当时虽未多言,却默许了此事!嫂嫂千万莫要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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