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气味在微凉的空调风下发酵，阿芝捧着氤氲着热气的搪瓷杯，手腕内侧的玉镯磕在杯沿发出轻响。
"；阿仁，慢些喝。"；
林正喉间滚出清浅的咳嗽，手指攥紧被褥，指节在蓝白条纹布料下泛出青白。
夏友仁边酌着热水，眼波在蒸腾水雾里与阿芝缠绵流转。
林正是咳了又咳，阿芝这才回过神来。
忙不迭地别过脸去，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却掩不住嘴角娇羞的笑意。
林正盯着女儿垂落的发梢在夏友仁手背扫过，后槽牙咬得发酸，却终究咽回了那句"；阿女，我也渴"；。
渴吗？
他倒是想拿瓶汽油一股脑儿倒到夏友仁的厚脸皮上，然后一把火点燃！
“水来了。”
不是阿芝的声音。
林正转过头看向门口。
就看到静之用手弯挽着点滴架，两手恭恭敬敬的端着一杯水，从外头晃晃悠悠的走进来。
点滴架底下带着好几个黑色的滚轮，她轻轻一动，架子就会到处乱滚。
静之穿着粉色拖鞋的右脚老别到它，一杯水被她捧得悠悠荡荡的，好悬没泼到林正腿上去。
阿芝这才赶紧离了夏友仁床边，过来一把托住杯底，“真是太麻烦你了。”
这杯水还未来得及递给林正，林正就率先伸出了手。
阿芝看着伸到她眼皮子底下，带着绿扳指的大手，又莫名看了静之一眼。
不是…她记得她爸平时不是这么主动的人吧？
今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不是给我的吗？”林正假装不在意的收回手。
静之来的时机挺妙。
刚刚他伸手不过是下意识的举动，没什么别的意思。
毕竟这里就他一个病人没水喝。
看到阿芝略带揶揄的眼神，察出味儿的林正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清了清嗓子解释了一句，却反而让阿芝误会了。
她把瓷杯小心翼翼塞进他手里，又坐回夏友仁床边，眸光微微闪烁，试探一句:
“静之姐自己都打着点滴呢，还下来给你送水，爸爸你要怎么感谢人家？”
最里床换点滴的小护士一个手抖，差点没把手中的空玻璃瓶给掉地上。
大事件！
小疯子舍弃脑科一枝花，居然对着一个中年男人大献殷勤！
熟练的给病人换完点滴后，怕脸上的口罩藏不住她咧起的嘴角，护士赶紧推着车走出去。
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到那个男的又出声了。
“谢谢你，这事儿拖累了你，实在抱歉，你看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顿饭吧？”
八卦的小护士顿时走不动道儿了。
她扶着车慢慢蹲下，哎呀一声，生怕他们听不到，提高一点音量嘟囔:
“鞋带怎么老掉？”
摸鱼还没摸上两秒，就听到斜后方的静之大大嘞嘞的回他:
“您太客气了，吃饭就不必了，您看啥时候有空，再帮我看看脑子呗？”
得！她还在期待什么！
护士翻了个白眼，默默站了起来。
果然还是那个小疯子，白费她一分钟时间。
静之奇怪的看了她愤愤的背影一眼，扒了扒后脑勺。
咋了这是？
林正也有些尴尬。
第一次主动邀请别人吃顿饭，还被拒了。
好在静之给他递了个了个台阶。
林正顺势回道:
“明天吧，明天我就有空。”
阿芝柳叶眉蹙成山峦，她不甚同意道
“不再留下来观察两天吗？你刚刚上厕所都差点撞门上了。”
林正耳根泛起火烧云的颜色，消毒水气息裹着女儿清脆尾音钻进耳膜，他几乎能听见病房外护士们窃窃的笑。
这死小孩！
在人前说这种话，他一张老脸往哪儿搁！
“咳……我觉得我还行，回去家里休养也一样，等会就办出院吧。”
林正梗着脖子硬撑，喉结在皮肤下艰难滚动。
明天去让他看脑子？
静之面露迷茫，可是明天她得上班呀。
明天不是就周一了吗？
静之压根就没注意到他的窘迫，她从口袋里掏出快没电的手机看了一眼日期。
七月三日。
七月一日是周六，今天根本就不是周日，她一晕居然直接晕到周一了？！
屏幕上五六通未接来电和不断弹出的短信提示像催命符般跳动着，全勤奖幻化成泡沫的脆响几乎与叩门声同时炸开。
"；笃、笃、笃！"；
房间门被不紧不慢的敲响。
几人回头一看，院长连同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挟着消毒水浓度骤增的气流涌入。
院长是来查房的，看到静之也在这儿，他就突感一阵头疼。
“院长好。”
静之条件反射挺直脊背，指甲在手机壳上掐出月牙，职业性微笑精准卡在十五度角。
期间视线飘过一众同事，独独不敢和杵在最右边的谢尧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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