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无垠的无尽海翻涌不息,天雷不止。
随行在鹤仙一侧的天官忽然止步。
在望不到尽头的浊浪之上,他看到一缕漆黑的,透着些异样的魔息。
天官伸出手,指尖泛起银光,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屏障,“此处魔气肆虐,诸位小心……”
话音未落,一缕黑雾如毒蛇般缠上他的手腕。
天官面色骤变,想要抽回手已经来不及。
鹤仙忽觉身后气息有异。转过头,只见一位天官独自落在最后,背对众仙家而立。
佝偻着身子,素来挺拔的脊背不正常地弯曲着,一边肩膀不自然地耸动。
“星君?”
鹤仙蹙眉唤了一声,掌心无声凝起一团仙光。
他缓步靠近佝偻的背影,就在他即将碰上那个天官的肩头时,一股凌厉的力道突然将他拽回。
“退后!”
几乎同时,一股森寒漆黑魔气擦着鹤仙刚刚站着的地方裂开,在无尽海上撕开一道裂痕。
不过沾染瞬息,鹤仙被魔气掠过的仙袍已经腐化成灰,刚才如果慢上半分,此刻被侵蚀的便是他的仙骨。
眼前月色广袖翻飞。
天君面色冷峻,五指骨节如玉,插入面前魔化的天官胸腔。
手腕翻转间,撕开混沌的浊气,将那团未成形的魔息从天官胸腔中生生掏出来。
天官不知何时入了魔。
原本清明的瞳孔瞬间扩散至整个眼眶,青黑的魔气如藤蔓般在浑身爬满,扎根泛滥,此刻浑身痉挛,仙气与魔气在皮下剧烈撕扯。
一半脸还维持着天族的清贵出尘,另一半脸却扭曲成极恶之相。
如果不是一路同行,鹤仙几乎认不出眼前这疯魔之物竟是一方天兵。
眨眼之间,怎么就变成了这幅疯魔不堪的模样?
刚撕去衍生的心魔,天官一时还没有清醒过来,不断挣扎抵抗,半清醒半癫狂地叫喊。
“我、我乃人中龙凤,修行上千年,从十万修仙者中脱颖而出飞升上界,在天宫却只当个小卒……”
“我三劫渡厄,得以飞升……唔……”
他嘶喊哭嚎叫,黏稠黑雾大股大股从口中涌出,吐在海浪之上,像是要将心肺都吐出来。
“……凭什么要做巡门小卒……”
污秽不堪。
被撕离本体的心魔一寸寸膨大,转眼之间就幻化成了数丈高的邪物。
浓稠黏腻的黑雾中发出天官的声音,“我、我本是……”
下一刻被隔空碾碎。
烛钰冷声,“拉下去,让他清醒清醒。”
两名天官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架起那瘫软在地仍在干呕的仙,鹤仙凝神环视四周,眉头紧锁,“陛下,这魔息似乎有些蹊跷。”
方圆百里的海水竟已凝成墨色。
漆黑的浊浪翻涌之间,无数污秽之物喷薄而出,腐肉脓血浸染海面,残肢断臂随着水波上下沉浮。
秽物甫一接触到魔气,便扭曲蠕动起来,化作邪祟。
霎时间,无尽海上魔气滔天,蔽日遮云。
烛钰指尖燃起净火,弹入水面,无声铺开。
所过之处,魔物尽数化为青烟,将黑气寸寸焚尽。
鹤仙随行在天君之后。
却见天君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某处。
燃烧的净火也在那里停住了。
鹤仙顺着看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海面,什么也没有。
“陛下,不知可是有何发现?”
魔,与世间精怪邪祟、魑魅魍魉皆不相同。
六道众生皆逃不过。
魔由心生。
起于贪嗔痴,生于七情六欲。
但凡生灵有识,魔障便如影随形。
即便是塑了金身天骨的仙家,若降不住心头魔障,亦会堕秽。
烛钰自己也不例外。
他看着缭绕黑气中,含笑看着他的人影。
纤细的姑娘,白发,红瞳,一双杏眸像含着水,像是随时都可以让她流下泪来。
她柔软的唇张开,轻声细语,
“殿下。”
烛钰眸光沉下去。
这便是他的心魔。
“陛下?”身后的鹤仙又喊了一声。
“破。”
烛钰食指抵在唇间,一字吐出。
刹那间,眼前幻象如被搅乱的镜花水月,烟消云散。
烛钰踏出魔障,眼底寒意更深。
确实不对。
连他的心魔都能勾出来,只能说明,这的确不是普通的魔息。
无尽海大阵,快要镇不住了。
这海底镇压的,是上古便存在的至邪之物,天地间最凶戾的魔。
看不见尽头的海上全是模糊诡谲的虚影,天地间一片死气,浓黑压抑。
轰隆一声,天雷炸裂。
黑海翻涌翻搅,旋出巨大的漩涡。
镇魔大阵在他们眼前轰然崩碎。
忽然,鹤仙提醒天君,“陛下!您看那里!”
又是轰隆一声,无尽海下冲出的魔气已如洪流决堤,遮天蔽日喷薄而出。
烛钰面色冷峻,看过去。
视线穿透浊浪,死死锁住海面上裂开的漆黑缝隙。
无数阴影正从下面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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