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瑛注视着王婉儿,有些局促不安,只怕自己稍有不慎又落了人家圈套,这便说道:“姐姐出手相救,小妹自是感激不尽。不过姐姐此番来豫西扮作黑衣剑客装神弄鬼,劫粮烧粮阻我西进,不知又在摆弄什么玄虚,实教我诚惶诚恐。”王婉儿作出一副委屈之相说道:“姐姐这也不是为了你好,想那关中庞玉、霍世举二十万大军就在前头,姐姐怎忍心看你过去以卵击石。”王婉儿说话做事真假参半,杨玄瑛也知道这只是塘塞之言,她若有心计,自己再问也不会如实相告,这便说道:“姐姐好意,小妹心领了。只是小妹既已决议西进关中,那庞、霍大军也罢,太初观也罢,谁都休想阻拦,姐姐亦不必煞费苦心了。”杨玄瑛如此一说,显然对王婉儿存有戒心,当初广陵渡江、焦山夜宿那般时日已成追忆,怕是再也回不去了。王婉儿想到此处,竟也觉得黯然神伤,只是无奈她与杨玄瑛各持立场,彼此之间僵至如今田地,亦是所料中事。情非得已,直教王婉儿思之禁不住长叹一口气说道:“也罢,妹妹既然心意已决,姐姐也不再多说了。此去关中,山高水险,妹妹自行保重,只盼你我后会无期。”说罢即头也不回地自顾离去。
王婉儿如此一走,杨玄瑛心中颇为失落,几欲想去将她追回,却终还是忍住。杨玄瑛独自伫立在那半晌,知道王婉儿早已走远,也只得闷闷不乐地寻路回营去。此时几近天亮,经一夜折腾,杨玄瑛已是饥疲不堪,于是又席地坐于道旁稍歇。恰这清晨,忽有山间冽风一啸而过,吹起一身凄凉寒意,直让她打了一个冷颤。那一夜尚有王婉儿赠她貂裘小袄,那一夜尚有宇文博为她披上戎帔,那一夜尚有独孤彦云拥她入怀,可好景不常,如今却只有自己一人独自惆怅。乱世不息,凶风不止,断梗飘蓬总无定所,生离死别亦是人之常情,若再想瓦岗山顶太坛那一晚,则似镜花水月,更显虚幻飘渺,杨玄瑛只得对着自己凄清孑影唉声叹息。
杨玄瑛正想得意乱神伤,忽闻远处传来隆隆声响,循声望去,只见山中太初观方向上空浓烟升腾,彤云密布,想必正是观中起火,看来该是柴孝和逃回营中,举兵攻山夺观。杨玄瑛见状,无暇再去想那些烦人心事,立刻起身便又折往太初观奔去。及至她回到太初观前,柴孝和正携士卒欲攻入道观,乍见她无恙归来,也算安下心来。两人而今均无所顾忌,便麾军闯入观中,溷杀一阵下来,余寇非死即伤,不消片刻如作兽散,可郭士衡、董浚及七星官却始终再未现身,亦不知已遁往何处。
柴孝和与杨玄瑛寻遍道观,仍不见郭士衡等人丁点踪影,且连原本密室中的那些金银也不翼而飞,这便又唤上观中降贼询问,才知原来观中所聚之人,只是豫西一带土匪盗贼,此前一直流窜亡命于崤函山野,恰逢月前郭士衡自称紫微殿太上天君,一行人携了大量金银珠宝来此散财,收买了这些贪得小利之人,方将其领入了太初观,为其效力。观中这些流寇均是为财卖命,竟也无人知道郭士衡、董浚及七星官来历,亦无人知道其在此究竟有何企图。如今贼首下落不明,杨玄瑛与柴孝和剿灭了太初观亦不过是平了一群不明就里的宵小鼠盗,两人甚是索然无味,却也只得就此作罢。
此后柴孝和与杨玄瑛安顿士卒在道观驻歇两日,这一早,正欲再启程西进,忽有人匆匆来报,洛口来使求见,有重要军情相告。柴孝和传唤上来一看,却是裴仁基麾下部将贾闰甫。贾闰甫入得帐上,尚未待柴孝和开口相问,即伏倒在地,急切慌张说道:“柴司马,大事不妙。魏公前些日攻东都西苑之时,不慎中计,遭守将段达夜袭,误中流矢,身负重伤。”柴孝和听罢愕然懵怔,而杨玄瑛于一旁亦是大惊失色,急忙抢上前问道:“那李公子现今何处?”贾闰答道:“如今魏公已折回洛口,卧榻难起,危在旦夕。”想瓦岗山离别前夜,李密于杨玄瑛盟会京邑大兴城下,有言即便千难万险,不渝此约,怎想又将是一席空话,杨玄瑛心中一急,险些晕去。
而贾闰甫又继续说道:“魏公重伤,军心动摇,裴大人恐瓦岗生变,速遣我来此唤柴大人回去一同主持大局。”柴孝和皱眉蹙额,垂首不语,此刻亦不知该如何是好。杨玄瑛心悬李密安危,早已乱了方寸,只恨不得插翅飞回洛口,即脱口而出道:“李公子有难,小妹岂能坐视不理,我这就回洛口去。”说着便欲离去,却被柴孝和拦着说道:“杨姑娘稍安勿燥,此事关重大,当谋定而后动。”杨玄瑛心急火燎,但如今此处尚有自陕县募集而来近万兵马,该当如何妥善处置,确实得好生斟酌,于是她也只得耐着性子说道:“那依柴大哥之见,为今之计,当如何是好?”柴孝和虽说着该谋定而后动,可亦同挂念李密安危,是该继续西进,抑或返洛口,他凝思半晌,依旧难想出个两全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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