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口百年香樟垂落浓荫,石板街上蒸腾着糖炒栗子的焦香,布庄伙计摇着拨浪鼓招徕顾客,倒比上海弄堂更添几分烟火气。
他揉着酸胀的腿肚拐进挂着鎏金匾额的客栈,青砖地面沁着山泉凉意。
柜台后的小二正打着算盘,抬头时三角眼将他从头到脚刮了一遍——葛布短打沾着草屑,粗布靴裂了道口子,腰间悬着的乾坤袋倒是绣着古怪符纹。
"客官要住店?"
小二尾音拖得老长,拇指在算盘珠上搓得吱呀响。
这语气,这神态,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满眼的鄙夷与轻蔑。
天云一掌拍在黄梨木柜台上:"怎么,怕道爷付不起银元?"
话音未落忽觉掌心硌得生疼,这才想起乾坤袋里除了法器符箓,连半枚铜板也没有。
小二嗤笑着把他上下打量:"您这袍子都能照见人影了,要不......"
话未说完,寒光乍现,一柄通体幽蓝的陨铁剑横在灯影里,剑身云纹竟似在流转。
"此剑暂押此处。"
天云剑柄倒转递出,暗运真气震得柜台烛火乱晃。
角落里打盹的黑猫突然炸毛,撞翻了掌柜最爱的青花梅瓶。
幸好,小二眼疾手快,否则早已摔成碎片。
后堂珠帘哗啦作响,穿团花马褂的胖掌柜捏着鼻烟壶踱出,绿豆眼在剑脊上一扫,忽然变了脸色。
他袖中五指掐了个坎离诀,面上却堆满笑纹:"好说好说,阿贵,带贵客去天字一号房!"
雕花木窗漏进几缕斜阳时,天云被楼下的喧嚷惊醒。
大堂里两个穿中山装的男子正拍着《申报》高谈阔论。
"曹锟那老匹夫竟敢贿选...黎元洪逃往天津的轮船还是日本人的......"
天云握着竹筷的手蓦地僵住,翡翠虾仁滚落汤碗。
七日前他离沪时,报童还在叫卖"袁总统康复有望"的号外,这会儿怎么......
他闪身凑近那桌,袖中龟甲硌得腕骨生疼:"劳驾,今日是哪年哪月?"
"民国十二年啊!"
戴圆框眼镜的男子像看怪物般打量他。
"小兄弟莫不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同伴突然盯着他腰间晃动的青铜罗盘,酒盏"当啷"砸在八仙桌上。
天云倒退两步撞翻条凳,怀表表盖弹开的刹那,鎏金指针正指向申时三刻——与他七年前坠入幻真秘境那日整整差了七年。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他望着窗外暮色中的孤峰轮廓,终于信了师父那句"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只是,他的山中七日不过七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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