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趁着月色驾车离开客栈,不敢有丝毫停留。
马车沿着偏僻山道曲折斜上山坡,甚是陡峭。王乙和李福怕出事,跳下马车,牵着马匹慢慢前行。一路不见人影,长满苔藓的泥泞小道越来越窄,终于无路可循,全凭二人感觉前行。月夜无声,唯有车轮粼粼和林子里的鸟雀吱喳不息。黑影魅惑,王乙越走越惊,只觉伸展的树枝仿佛索命恶鬼伸出的双臂。正怕得两腿打颤,几次想要逃走时,李福指着前面一片松树间的空地说:“我们在此栖息吧。”
借着月光,只见空地后有一间树枝搭就的茅棚,茅棚顶上长满野草,四周覆满青苔,显然荒废许久。李福费力推开紧闭的木门,蚊虫如云,受惊后迎面飞来,几乎钻入鼻子里。屋里蛛网密集,地上厚厚一层灰。有一张简陋木床,床边有一张歪斜的木桌和一个树桩做的矮凳。虽然简陋,收拾收拾勉强也能住人,好过暴露荒郊野外被虎狼觊觎。
王乙见四周寂静荒凉像个坟场一样,不由心寒胆虚。张长弓拍了一下他的肩头,他吓得手舞足蹈大喊:“有鬼!”
屋里的李福听见动静,吓得退出房屋,惊慌问:“有追兵?”
张长弓捂着王乙的嘴怒骂:“鬼叫什么?是我!我看你心里有鬼!你再大喊大叫,追兵都引来了。”
王乙打掉张长弓的手,捂着胸口嘀嘀咕咕:“人吓人,吓死人!我胆儿本来就小,你再一吓,我差点尿裤子了!”
张长弓一招猴子偷桃,笑嘻嘻说:“亏你还是站着撒尿的主,缩成这样。真不知道女人们喜欢你什么!”
三人玩笑归玩笑,手脚却也麻利。经过一番忙碌打扫,四人暂且住下将息。
不觉过了数日,山里越发不平静。宋继儒棒疮发了疼痛难忍,迷迷糊糊发着高烧,梦中呓语不停呼唤父亲,也不知唤的是韩擒虎还是宋士廉。张长弓的伤腿又肿了,硬咬着牙一声不吭。李福为二人忙上忙下,原本胖乎乎的身子日渐清瘦。眼见所带干粮渐渐匮乏,而王乙外出打听消息已过三五日还未回还,大家心里都十分着急。
某日深夜,王乙赶着马车满载而归。李福慌忙迎上前去,得知通缉令如蔑刺一般紧急,纷纷攘攘有公人出城来各乡村缉捕。好在茅棚在密林深处,人迹罕至,官差一时半会儿搜捕不至此处。
王乙从怀里掏出三人的通缉令,说:“这是最新的通缉令,浆糊还没干,我趁着天黑偷偷揭下来,你们快看看。”
李福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脸色苍白,半晌说不出话来,身子摇摇晃晃,脚底打滑,一个跟斗栽倒在地,晕厥过去。唬得王乙忙不迭去救。
张长弓一把夺过通缉告示,看后不服气地说:“凭什么我赏银最低?谋逆罪的犯人赏银不过……”他见王乙伸长了脖子在偷听,立即闭口不言。
天色朦朦胧胧,尚未明亮。李福起床准备早膳。茅棚前面的空地上有一段木桩做的砧板,砧板旁堆着乱稻草。李福神情恍惚,把要剁的咸鱼扔在地上,扯了一把稻草放在砧板上猛砍。张长弓偷跟出来,抓住李福的手问:“你犯什么浑?”
李福呆愣片刻,突然嚎啕大哭说:“有人重金要我性命,我活不了了!”
张长弓慌忙说:“收声,当心王乙听见。”
他回头偷瞥房门,见屋内没有动静,遂低声问:“你究竟犯了什么天条?谋反罪赏金不过白银二十两,你的赏金居然高达黄金十两。”
李福垂泪说:“我爹买通官府要杀我!”
张长弓吓了一跳,说:“你爹?不要胡思乱想,天下哪有这样的老子?”他想了想,好奇问:“你爹为什么要杀你?”
李福哭道:“在他眼里,我就是头猪。”
张长弓看着他圆滚滚肉墩墩的身体,想笑,勉强忍住,拍着胸膛保证:“你放心,只要有我老张一口气在,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李福用怀疑眼神看着他,问:“真的?”
“真的,珍珠都没这么真!我可以对天发誓……”
王乙打着哈欠,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问:“谁呀?谁伤害谁?”
张长弓冲他眨巴眼,说:“你呀!你会不会出卖我们?”
王乙大怒,追着张长弓打闹,说:“你忒瞧不起人!我可是冒着杀头的罪回来的。没有我,你们三人得饿死在这荒郊野岭。”
“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王菩萨!”张长弓对王乙调皮地眨眼,任由王乙捶打自己宽厚的胸膛,昂首大笑,爽朗的笑声惊起树枝上的雀鸟。
王乙也笑了,心里很受用。只有李福依然闷闷不乐,宋继儒依然昏迷不醒。
此时正是酷热五月,山林清凉幽静倒也过得去,只是蚊虫众多,四人被叮得满头满脸红包。宋继儒身上的棒疮开始结痂,痛痒难忍,又得了疟疾,身上时冷时热,脑子也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三人担忧不已,只得冒险让王乙去山下请大夫。
不到半个时辰,王乙的马车就回来了,从车上跳下一位背着药箱的少年,步履轻快,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车后不急不忙跟着一个骑驴的老者。老者穿着一身褐袍,年纪约五十开外,身材高瘦,皮肤黝黑,毛发胡须已经花白,精神矍铄,眼神凌厉。
王乙领着他们进屋,感慨道:“好运气!好运气!走到半道上正好就遇见葛大夫和他的药童,省得我跑远路。”
葛大夫进屋后,伸出细长的手指给宋继儒搭脉,笑着说:“不妨事,都是蚊子惹的祸,俗称打摆子。山下村庄十个倒有九个得了这病。我有祖传药粉兑水喝,病人顶多吃三五次就好了。”
张长弓好奇问:“好人能吃吗?蚊子多如麻,我好害怕也会发病。”
葛大夫捻须带笑说:“吃得,吃得。我们自己也吃,可以预防打摆子。只是药粉由蒲公英、金银花等几味药材磨成,苦得很。”
张长弓笑着说:“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儿,自然懂得良药苦口的道理。”
葛大夫取出几包黑色药粉,炉子上正好有现成的开水,李福兑了药粉,先给病床上的宋继儒灌下一碗。原本不停呓语的宋继儒很快昏睡过去,鼾声如雷。三人见药效奇佳,争先恐后地各自猛灌一碗,立即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药童立在门框处,笑嘻嘻地指着三人说:“倒也!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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